真正将这列答案写在纸上的时候,
好像也没有那么的不同。
在更大的时间尺度下,
此刻或许是一个关键的历史节点。
它意味着有一个人类的个体,在花费一世的时间过后,
突破了人类智慧的藩篱,洞穿了宇宙中湍流的奥秘,
打开了可控核聚变的大门,将人类文明引入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在宏大的时间尺度中,
已经不需要一个之后才能真正建造起来的可控核聚变示范堆或者商业堆来证明。
在此刻,莫道写下答案的瞬间,可控核聚变彻底实验前的一切工作就都已经完成了。
恒星狂暴的力量,被束缚在了一位八十多岁,即将死去的老人笔下。
只是,在当下。
这依旧只是一个寻常的午后。
书房窗外,初夏有些炙热的阳光,不时拂过的风。
并不会因为一位老人给出一个问题的答案,就发生变化。
此刻的世界上,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在这个午后发生了什么。
莫道写下那列公式和几个数值的纸,
也就是莫道平时演算和思考时,用得寻常稿纸。
写下的那列公式,
对于不懂的人来说,只是看起来有些晦涩。
放在莫道以前演算和思考的那堆手稿中,好像也没有那么特别。
甚至因为此刻莫道体力的消耗,
在最终写下这列公式和数值时,笔触虽然还算清晰,不至于无法辨认,但还是已经有些歪歪扭扭。
这就只是一个问题的答案,
哪怕它的意义非凡,对此刻的人类来说极具价值。
它也只是一位老人在一张寻常的稿纸上,以一支普通的笔,落下的笔迹。
如果此刻有一只鸟儿飞过,它不会觉得这些墨水在纸页清润留下的痕迹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对于莫道这个经历过整个湍流问题思考过程的人来说,
这个最终的答案,唯一特别的地方,
就是它的完美。
就像是一个歪歪扭扭的拼图,最终完美契合了整幅拼图最后的空缺,
它是带有物理和数学的美感。
就像是表述质量与能量关系的质能方程,就像是麦克斯韦方程组。
当脑海中闪过这最终的答案,不用再去做验证,
莫道也知道,那就是最终的答案,那就是对的。
当没有揭示之前,一切都是迷雾,
当迷雾散开,这个答案就是唯一的。
它就应该是这个答案,也只能是这个答案。
看着纸页上自己写下的,已经困扰了一世问题的答案,
莫道顿了下动作,只是再笑了笑。
原来是这样,原来就只是这样。
或许,有一天,莫道眼前这张轻飘飘的稿纸,
会作为一份重要的文物,被放进博物馆,
不过,那需要很久很久之后,可控核聚变相关的技术都不需要保密的时候了。
笑着,
莫道将手里的笔放下了。
莫道没有将得出这最终答案的过程写出来的想法,
一是,在实践中,其他人会比较容易的确定,莫道给出的这条公式和几个数值的正确性。
只是,莫道如何从数学和物理层面推出的这条公式,解出的这条数值,可能会多困扰未来的研究者们一些时间。
其次,
莫道剩下的时间也不够了。
已经垂垂老矣的身躯,最后毫无保留迸发出的最后一点生命力,
或许勉强足够莫道将答案直接写下,
但却没有那么多时间,让莫道去给其他人解释,这个答案是怎么得出来的。
莫道也不想,将这最后一点时间,花在写一个注定写不完的证明和推导过程上。
“解出来了吗?”
旁边,
莫道思考时,就安静着陪伴着莫道的秦怀诗姑娘,
望着莫道脸上流露出来的一些笑容,只是问了句。
“嗯。”
再笑了笑,莫道应了声。
两人就像是聊一件寻常的事情。
秦怀诗姑娘也没有再多问什么。
或许,秦怀诗从未怀疑过莫道,能够找到困扰他许久问题的答案,
也或许,不管莫道是否能够解决这个问题,对于秦怀诗姑娘来说,都没有什么关系。
再应了秦怀诗姑娘一句话过后,
莫道再转回头,看了眼身前这张写下公式的纸页,
想了想,
莫道再拿起笔,在这张纸的空白处,多留了一句话。
“如果可以的话,请帮我祭奠一下,洪教授,张院士,以及过往牺牲在可控核聚变研究中的人,以及为可控核聚变研究付出人生的人。”
这段简短的话,莫道写得都已经很费劲。
得出这问题最终的答案,几乎已经消耗了莫道所有生命力。
此刻的身体里,最后一点体力都像是不受约束的涣散。
身体像是有些轻飘飘的,但四肢却仿佛不受控制。
这句话最后,已经写得相当潦草。
落笔完成过后,莫道再看了眼。
就将手里这支笔扔在了这张纸页上,
让它不至于被从窗户缝隙吹进的风掀翻到地上。
然后,就没再往这张纸页上投注太多目光。
“怀诗,我们出去走走吧。”
莫道只是对他的秦怀诗姑娘再笑着说道,
“好。”
秦怀诗姑娘知道莫道刚完成的工作意味着什么,
但莫道没有再提,她也没有再问。
秦怀诗搀扶着莫道已经有些力竭的身躯,
两人互相扶持着,走出了书房,再出了屋子。
就在屋外的树荫下,如同往常午后一样,慢慢散着步。
……
最后一点时间,莫道还是只是单纯陪着秦怀诗度过的。
不过,这一世这最后一些时间,
可能是在那个困扰的问题上,花费的精力太多了些,
很大程度上消耗了莫道最后一些生命力。
这一世,莫道离世的时间,是比前一世早一些的。
在屋外的树荫下,慢慢挪步的时间,并不长。
莫道就彻底力竭了。
身体力量的源泉,就像是枯竭,
再流淌不出一点力气来。
胸口起伏的厉害,身体再不自觉地沉重呼吸,
意识又像是抽离般,不太能够感受到。
莫道走不动了,秦怀诗姑娘就陪着莫道在小区绿荫下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要是累了,你就歇歇吧。”
秦怀诗姑娘与莫道拥抱着,两人互相支撑着身体。
“嗯。”
“怀诗。”
“嗯。我在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谢谢……怀诗。”
莫道的身躯再愈加从轻盈变得沉重,
就像是残破的身躯拉扯着他的意识。
意识渐都有些模糊了。
已经崩溃边缘的身体,最终还是崩溃了。
身体最后一丝力气消耗殆尽。
靠着秦怀诗,莫道渐闭上了眼睛。
秦怀诗就这么静静地搂着莫道,陪伴着他。
……
“前华国科学院院士,重要的可控核聚变研制项目长夜堆首任负责人,杰出的理论与应用物理学家,莫道教授,于今日下午于首都因病逝世。”
“现,华新社,受莫道教授家属及华国科学院西南物理所嘱托,发布莫道教授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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