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忖之中,他的目光由远而近,把那些店铺门面一一打量过来。
只见当铺的隔壁是一间绸缎铺,绸缎铺再往这,依次坐落着胭脂水粉店、金银手饰店、玉石珠宝店和文房四宝店。
且不说这些店铺的生意如何,至少每家店铺的门面都装饰得流光溢彩,富丽堂皇。
然而,等过来文房四宝店后,那些让人心旌摇曳的珠光宝气瞬间消失,一间稍显肃穆简朴的药铺便闪现在他眼前。
药铺的门槛上,高悬着一幅黑底金字的招牌,上写三个隶书大字——乾德堂。
匾额下的门洞进深处,悬挂着一块稍小一些木刻横批,上刻四个白底红字的正楷大字——千福百祥。
横批下的大门左右两边,挂着同样白底红字的木刻对联,上联是“只求世间人无病”,下联是“不怕架上药生尘”。
可是,不管是钱庄当铺金银首饰店,还是文房四宝药材店,都不适合在店内长时间逗留,也就不能当做观望的落脚点,若是有间茶馆酒肆什么的,那就方便多了。
他越看越着急,急忙又向钱庄右侧的更远处放眼望去,却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条街上的店铺,以钱庄为界,左边一侧的店面都是比较干净整洁的行当,而右侧的那些店面,不仅稍显杂乱无序,还让他感到有些好笑和无奈。
只见钱庄右侧的第一家近邻,居然是一家赌坊——不知赌坊的掌柜是想让客人赢钱后顺便存入钱庄呢?还是输钱后借钱方便?甚或是直接打劫?
赌坊往后的几家店铺,门面稍窄,门头上的招牌也挤挤压压的几乎连成一片。招牌上的字迹虽然五花八门,倒也看得一清二楚,依次排列着茶馆、客栈,酒肆、米店……
龙中堂大喜过望,来不及再看米店后边还有什么,心想:先到酒肆填饱肚子才是最要紧的,至于能不能找到合适的监视场所,那也要填饱肚子再说。
自我安慰之中,他匆匆走向饭庄,可来到钱庄门前时,却见钱庄门前居然竖立着一个金黄灿烂的巨大铜钱。
他大感好奇,放慢脚步,细细打量,发现这枚铜钱是座遍漆桐油的木雕,金黄色的桐油,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光彩夺目,远远望去,还以为真是黄金打造而成呢。
木雕的底座约有六尺见方,高约两尺七八,上面承载的这枚铜钱足有一人多高,就连铜钱中间的四方空洞也足有三尺见方。
“难怪有人会掉进钱眼,没想到世上真有这么大的铜钱。”龙中堂暗自好笑,心中腹诽着,透过四四方方的钱孔,顺势看向钱庄门内。
钱庄内光线昏暗,影影绰绰,似乎有三五个人在柜台前说着什么。
他不由摇头暗叹,心想:有人活着吃不上饭,死了买不起棺材,而有人却花大钱弄些没有用的玩意儿,暴殄天物。到底是人有贫富,命有厚薄?还是那些王侯公卿、达官显贵,掠夺太多?
一念至此,他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莫名惆怅,无比憎恶地看看眼前的钱庄和当铺,顺势又扫向大街对面的武亲王府,可此时此地,他却只能看见一堵流金溢彩、高大华丽的照壁墙后背。
他不由更加愤恨,心想:钱庄和当铺,虽然经常做些黑心勾当,可毕竟是门生意,而这些王公大臣,五谷不分却还锦衣玉食,不全靠民脂民膏养活吗?以后有机会,约上三叹,把他们家的金山银垛一洗而空,救济给那些无依无靠的鳏寡孤独,老弱病残。
胡思乱想中,他缓缓走过钱庄,越过茶馆,一股诱人的酒菜香味便扑面而来,使他垂涎三尺,更觉饥饿,三步并作两步,很快来到一间客栈的门前。
“送钱爷,钱爷走好——”
一个伙计刚好把客人送出门外,迎面看见龙中堂来到门前,瞄了龙中堂一眼,皮笑肉不笑地招呼道:“哟,客爷,您是住店,还是打尖?”
“吃饭。”
龙中堂随口应着,正要迈步进门,迎面看见正对大门的后墙上贴着一张横幅,白纸黑字、张牙舞爪地写着八个大字——本小利薄,概不赊欠。
“糟糕!”他心中咯噔一下,把已经迈进门槛的那只脚急忙又缩了回去,暗呼惭愧:幸好没有进去点菜要饭,不然又会闹出笑话。
可他这么略一迟疑,已被伙计看在眼里。
伙计睥睨这龙中堂,满面鄙夷,似笑非笑的招呼道:“客爷,里面请呀,咱可是百年老店,吃啥有啥。”
龙中堂更加难堪,讪讪一笑,搜肠刮肚地正想找个借口抽身离去,却见伙计眼中满含蔑视和嘲弄,顿时明白这小子在耻笑他没有钱,不由又羞又怒,满面绯红却又无可奈何,心想:真是一文钱难到英雄汉。既然身上没钱,何苦来这儿自找难堪呢?
暗自叹息中,他只好故作不懂店伙计的嘲讽,仓皇收回目光,讪讪低头,退出店门,转身回走。
可他刚刚走出两步,却听店伙计好像唱戏似的,拉长声音在他身后笑道:“客爷慢走——改天有钱——再来——”
闻听店伙计特意在“钱”字上加重语气,他情知店伙计有意取笑,却也只好装作没有听见,正欲加快脚步,忽听身后“啪”的一声脆响,“啊呀”一声惨叫,随即便有人气急败坏的大呼小叫:“凭啥打人?打人啦,掌柜的,有人找茬来啦。”
龙中堂暗自惊讶,本想回头看看何人争吵打架,却又不想看到店伙计狗眼看人低的恶心样子,依然充耳不闻,继续前行,却听有人脚步匆匆轻声呼喊着追赶上来:“大爷,大爷您稍等。”
他微感诧异,稍稍放慢脚步,仓皇四顾,只见周遭三五尺内并无别人,甚至十几步内也没有年过半百之人,不由暗自惊讶,心想:喊谁呢?不会是喊我吧?
他正自迟疑,却听身后还有人高声呼喊道:“快来人呐,打人那小子跑了!喂!站住,别走——”
他愈加惊讶,于是缓缓止步,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来,却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公子,满面嘻笑着已经奔到眼前。
年轻公子一看龙中堂转过身来,似乎无限惊喜似的,一步跳到龙中堂面前,大声喊道:“大爷,还说不耳背呢?喊您半天才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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