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的是鸿俊。
马赫听罢,目及声处,但不言语。旁边一校尉却是讶然道,“这位兄台,莫非世上当真还有与这位姑娘一样美貌的姑娘么?”
鸿俊却摸着下巴道,“那倒不是,只是这世上应该没有一模一样的人吧,这人我瞧着...分明是我家失踪不久的少夫人么。”说罢,往赵元冲的方向看去。
此言一出,在座哗然。也有不少人顺着他的目光去看赵元冲。
这位大少爷却神色淡的很,反而笑了笑,问马赫道,“敢问马将军,这位...”他指了指呆若泥塑的谢玿道,“这位姑娘与马将军是如何结识的?”
马赫也惊讶道,“当真如此相像么?前些日子这位姑娘独自一人上山遇土匪劫持,我出手相救,姑娘感激之下自愿以身相许,如此可奇了,既是兄台爱妻,怎会对我以身相许?”
越惜秋虽不知谢玿如何落入他的手中,但也知他是胡说八道,看他的眼神更冷了几分,但他瞧赵元冲模样,想起他与谢玿之间种种,不免又生了妒恨之意,于是安稳就坐,等着看他此番能如何应对。反正“五觉散”的解药他随身带着,要解毒易如反掌,在这里强带走谢玿也不是难事。
赵元冲听罢马赫之言,低头无奈一笑,“不瞒将军,那日我与她生了些口角,她一下之下出走未归,我多日寻访不得,原来竟是被将军遇上,想来她以身相许也是气话,将军不必当真。”说罢,他又看向马妍,道,“那日我这妻子马小姐也是见过的,当知我所说非虚。”
在座之人又是一惊,皆觉得这话在这时说出,未免晚了些,也未免狂妄大胆了些。
赵元冲话头引向了马妍,马妍只好起身,面露尴尬道,“这...我也没想到新嫂嫂竟是这位姑娘,可...”她瞥向谢玿,上下打量,似更尴尬,“可实不相瞒,这喜宴本是后补的...这...这可不能不作数了,兄长也不是那样糊涂的人,而且这位姑娘既然自愿以身相许了,怕对兄长也是真心,对徐公子就难说了,好在是未婚妻,倒也无妨。”
这话一出口,又是满堂哗然,“喜宴后补”这话只要是男人,只要是娶过妻的,都明白其中深意,于是再看向谢玿的目光不免多了些玩味鄙薄之色。
赵元冲心下怒意升腾,马妍对他言语挑拨便也罢了,当众言语侮辱谢玿却是触他逆鳞之举。他尽力隐去眼中狠意,面容上一时现羞辱之色一时现痛恨之态,变幻半晌,咬牙对马赫抱拳,不堪启齿道,“既如此...既如此,还是请马赫将军将此女还给...我...还给落衡山庄。”
此言一出,无疑,又是一阵惊愕哗然。在座之人之前本不知这大少爷的身份,此时听他说落衡山庄,不免心内大叹,这“落衡山庄”可是江湖望族,这大少爷徐换也是江湖后起之秀中的翘楚,这回...这回这好戏可是更精彩了。
另外,一部分好猜度之人想,他大概本要是说“还给我”的,可但凡是男人,怎受得了如此屈辱,因此中途换了说法,然而他仍是向马赫开口索要此女,不知是当真爱意深重,还是这女子对落衡山庄而言另有他意,一时间众人竟都同情起这位“徐大公子”来。
越惜秋这会儿倒有些兴味了,他倒要看赵元冲这戏要如何收场。总之,内情他是清楚的,马赫昨夜根本在军营一夜未归,何来“以身相许”,何来“喜宴补办”,若真那样,不说赵元冲,他此时就能将马赫立即毙命。
然而,厅中此时最难捱之人,要数谢玿了。她进了大厅隐隐见了人影,隐隐听了人声,方知面前右侧那人是赵元冲。自那时起,虽无知觉,但眼泪在红纱内却已如滚珠般从脸上跌落。
她努力辨认,未发现贺奔与徐洛在侧,不免心焦,一时想这虎狼环饲之下,他怎敢大胆涉险,一时又听到马妍言语挑拨心急如焚,只怕赵元冲当真有所误会。如此一来,她整颗心都在赵元冲这里,半点都未察觉越惜秋就在自己左侧。
马赫看了看谢玿,将赵元冲的话一笑置之,瞧见马妍不断向自己这边使眼色,立时明白,笑道,“这...徐兄不必如此,落衡山庄乃武林名门,在下也仰慕已久,怎能再要此等女子。但既然我确是抢了徐兄未婚妻,也当还给徐兄一个妻子才是。”
马妍低着头,已是满脸羞红。
马赫指向马妍,接着道,“我这妹妹不说倾国倾城,容貌也是出挑的,我看倒与徐公子般配的很,不如现下我就将这妹妹许配于徐公子,如何?”
今日这事,可算饱了在座众人的眼福耳福,老来聊起生平趣事,大概这也算一桩了。
马妍兀自羞怯低头。众人也议论纷纷,要知道娶了马妍,可是娶了整个马家军,于是正要抬手恭喜,却见那“徐换”面上并无半分喜色。
赵元冲如何料不到此来马府,马赫该替马妍提了这事,只是他也不料会是这众目睽睽之下提起。见谢玿形如木塑的样子,他知道这人怕是着了道中了毒,或是被人点了穴,那“以身相许”之言听在耳中,虽知是假,却想她这一夜受苦颇多,不由心中绞痛。
可眼下处境...还需他再拖延些时辰,但拖延归拖延,若要叫他当着谢玿的面应了与其他女子的婚事,他赵元冲却是万万做不出此事的。
于是他转向马赫,“徐换江湖草莽,自知配不上马小姐,马将军既有心弥补,不如将这女子还给我,”他深吸口气,下定决心般道,“马将军此番恩德,徐换定会铭记,此后落衡山庄供马家军差遣,赴汤蹈火绝无半句怨言。”
事情发展到此处,诸人连惊叹的气力也没有了,只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生怕错过一言半语。
马妍闻言,脸色瞬时苍白,又即刻涨红,恼羞成怒无脸见人之余,更将银牙咬的咯吱作响,只恨昨夜没杀了那女人了事。
她的模样马赫瞧在眼里,但他毕竟所虑甚多,虽贪恋美色,但若能得落衡山庄这样一个门户供差遣,那所获利处可不是得一个美人可相比的。然而口说无凭,若放徐换离去,今后江湖天高海阔,他若反悔或阳奉阴违,那...
马赫脸色多少有些不善,赵元冲不以为意,只看着他,等他思考定夺。
终于,马赫道,“徐公子当真肯?”
赵元冲点头,目色澄明坚定,一派大丈夫一诺千金之相。
马赫大笑,“徐公子不必紧张,请坐,此事好说,只是...”他侧头看了眼谢玿,“这位姑娘现下身子有些不便,必得我府上的大夫医治,况且...”
他招招手,有军尉端上来一个盏盘,盘中放着一杯酒。
“并不是我不信任徐公子,而是口头之约毕竟渺茫,若徐公子饮下这杯酒,我就认了徐公子这个朋友,今后落衡山庄与我马家军亲如兄弟同生共死,怎样?”
那酒自然是今后用来牵制“徐换”的毒物,辰良眉头一凛,不由瞬的站起身,却被赵元冲拦住。赵元冲眉头微蹙,他本想拖延时间,此举委实吉凶难料,可眼看时辰还未到...这酒...
若真喝了,他受制于人不说,今后来往之间身份必被拆穿,制约一个“徐换”无妨,可叫马赫误打误撞拿捏住了“赵元冲”的性命,不但大大不妙,且未免阴沟翻船的有些贻笑大方。那些年的韬光养晦步步为营...莫非因此毁于一旦?叫他如何甘心?
可若不喝...马赫分明是拿谢玿的性命作要挟,谢玿所中之毒若是无解,那...想到此处,他心内百般踟蹰惆怅皆化为一声叹息,伸手唤过那杯酒,修长手指稳稳接了。
辰良眼皮剧跳,心下不免恨道,竟真如他所料,谢玿于赵元冲,真的是祸非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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