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晨起,皇帝去了早朝,阿玿在他踏出门的一刻翻身坐起,自行收拾了衣物,来到后殿温泉。
踏入水中,暖泉十分怡人,她舒出一口长气,伸手解开发带,让长发散在水中,连同那些地方,慢慢擦洗。
约莫过了很久,苏合路过膳房,听管膳食的宫人说阿玿浸在温泉中不出来,连早饭午饭都错过了。
苏合捋起袖子,气冲冲杀到温泉,也不顾她在洗澡,劈头盖脸扔了一件衣服到她身上,骂道,“你现在出息了!昨晚不吃,早上不吃,中午也不吃,你是要饿死自己!”
阿玿在水里尽量将自己遮起来,笑嘻嘻说道,“姐姐,我...我就是睡着了,忘记了。”
苏合也笑眯眯,“那就出来!吃饭!”
她无奈,无法,无言以对,用湿衣服盖住身,划到泉边。
苏合看她略有些笨拙的一边起身,一边穿好衣服,走过去理了理她微乱潮湿的头发,顺手拔下自己头上一根玉簪,替她虚虚拢在脑后。一错眼看到她身上遮不住的痕迹,不自觉重重冷哼一声。
阿玿听到她声气,笑了笑,不说话。
苏合叹一口气,“我爹常说怕我长大嫁人,怕自己家田里种的白菜被别家养的猪糟蹋了,时至今日,我竟也体会到了其中滋味。”
阿玿“噗嗤”失笑,心情大好,道,“想不到苏禹道苏大人以文词见长,谈起这些市井俗语也别有一番味道。”
苏合忆起当日情状,不禁莞尔,正要开口,却觉得好生奇怪,“阿玿,你怎么知道我父亲...”
阿玿一愣,随即道,“噢,是...是听元冲说起,就记住了。”
苏合撇撇嘴,并不想过多谈论皇帝,话题就此打住。
随后,她被叫去吃了些东西,看似苏合给什么吃什么,吃下去的量却很少,尝了几口甜汤之后,就说什么也吃不下了。
苏合还有事要忙,一边往外走一边嘟嘟囔囔,“奇了怪了,她居然也有不爱吃饭的时候。”
阿玿笑眼弯弯的看她走远,转过身,在一桌杯盘中拿起一个盛着蜜浆的粉釉小碗。
这碗别致的很,粉白的彩釉在一侧汇出一朵妖艳蜿蜒的花,那花开六瓣,诡异非常,而另一侧,只简单纹了一个圆,像一轮当头的满月。
她拿起桌边挑烛芯的小针,手指使力,在碗底刻下一枚小小的六瓣梨花,又将碗不动声色放回原处。
那晚,左宗正陆丰请见,只因宗人府点清入档的物件里,丢了东西。
一个紫檀木金封的匣子,巴掌大小,在府库重重看守下不翼而飞。
失窃不是大事,再重要的东西丢了,也不敢惊动到皇帝头上,麻烦就麻烦在,这东西是刑部抄家的时候,在恭诚伯爵府搜出来的。
当时这匣子落锁又束之高阁,显然是很重要的东西,现下还没来得及打开就不见了。
宗人府在大理寺报了案,陈叔临心知事关宫里那人,又直觉事有蹊跷,便连夜让宗人府知会禀报了皇帝。
赵元冲绝不会再让人在谢玿身上打主意,是以密令大理寺、宫内暗探、京城防卫司协同严查,心内却隐隐不安,好似乌云盖顶,好日子无多。
而大约是天气转凉了,紫宸殿里也确实多了些萧瑟之感,梨花几乎落尽,唯有一树金桂愈加繁茂。
他一跨进院门,就看见批衣站在窗前的阿玿,梨花瓣在她眼前簌簌而下,风起,吹动如飞雪狂卷。
那一刻,赵元冲的心仿佛被用力撅了一下,好似那单薄的身子会随着那阵飞舞的梨花瓣飘远,不见。
他赶紧走过去将她的手紧握在掌中,牵着她进屋,“昨晚还又咳嗽了几声,怎么冒着风就出来了?”
阿玿抽了抽手,抽不出,也就随着他去了。
“已经大好了,不碍事。”
赵元冲微不可察的蹙眉,他总感觉有什么不太对劲,面前的人还是笑语晏晏,她不抗拒自己,但也不那般情热主动。
心中的不安愈加强烈,他看她已经好多了,夜里便抱着她宽衣温存。
她伏在他身下,微耸的肩胛骨轻轻颤抖,看不清表情,不是以往的呜咽尖叫纵情求欢,只有苦苦的压抑。
赵元冲眼中有火苗跳动,越发将她冲撞的不住颠颤轻晃,却始终不能遂愿,直至最后释放纾解,疲累至极,相拥而眠。
第二天起身,阿玿一阵眩晕,眼看又要跌倒在床,赵元冲一惊坐起从背后拥住她,神色焦灼,忙试了试额头,果然滚烫的厉害。
他懊恼道,“是我不好,明知你着了凉,还如此心急。”
阿玿只是抓紧他手臂,不住喃喃,“难受,好难受,元冲,我好难受。”
赵元冲心疼万分,用自己微凉的脸颊贴着他额头,一边吩咐去请太医,一边道,“阿玿,不怕,我在这儿,不怕。”
邱子明奉召而来,匆匆进屋,瞧了她神色形状,隔着帕子探了脉,心中微松,只是寻常风寒之症。然而他暂时没什么机会说出口。
阿玿难受煎熬的厉害,烦乱不堪,遣了其余人出去,被皇帝牢牢抱在怀里。邱子明刚要开口,她面色微变,嘤嘤呻吟,薄汗再次浸过额头,而她这般模样,皇帝顿时手忙脚乱,哪再顾得上听邱子明说什么话。
待她平缓些了,病弱无力地躺在皇帝怀中,微微启唇,神情楚楚,只喊口渴。
皇帝也忘了自己的身份,放她在床上躺下,忙去外间倒茶。
邱子明从眼观鼻中抬头,正得空要说两句,却见那原先楚楚可怜之人神情冷硬,似笑非笑看了自己一眼。
只一眼,他如坠冰窟。
阿玿道,“邱子叶,别来无恙。”
他自知再做戏也是多余,遂心中叹息,双膝跪地,“小爵爷。”
赵元冲再三尝了尝水温,才递到她唇边喂她喝下。邱太医开了方子着小太监去抓药,只说是偶感风寒体疲气虚,不宜...不宜多行房事。
皇帝的脸色不太好看,却倒不是羞赧,多半是惭愧。阿玿面颊透着浅粉,但本就发着高热,也说不好是因为什么。邱子明见他二人皆坦然接受,忙告退下去了。
赵元冲掖好阿玿的被角,以额相抵。
她转开脸,“不要给你过了病气。”
赵元冲浑不在意,托了她的手在掌心摩挲,“能陪你病一场也好,也好过我一个人自责难安,”说罢,他看着她平淡恬静的脸,道,“阿玿,要快些好。”
阿玿勉强对他微笑,似乎十分疲惫,点头道,“嗯,我很累,元冲,我想休息会儿。”说罢闭上眼睛,不发一言。
赵元冲坐在床边凝视半晌,转身出去。
过了片刻,又推门进来,轻手轻脚爬上床,躺在她身侧,小心翼翼搂进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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