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就是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一只真狐狸叫假狐狸给骗了。
怪不得好好刚开始不肯明说。
宁宁指着他大笑:“原来你也能中别人的媚术呢。”
“那不是还年轻,没经过事嘛。”胡小郎君讪讪道。
“这样的人,称侩,会些旁门左道,”顾娇对宁宁招招手,示意她一起走,“多是使些障眼法,偷取钱财,迷惑妇人之类,我在集市中见这许娘子会的法术与众不同,十分罕见,还以为她道行高深,原来全是靠这把剪刀。”
“如今你拿回剪刀,她失去衣食所依,不会恨你吗?”顾娇看了胡小郎君一眼。
“她遇到我之前,也不见饿死。”狐狸丢了脸,颇有些气鼓鼓。
宁宁吐吐舌头,对顾娇做个鬼脸。
顾娇点点她额头,一行三人便回去。
带回到客栈,已经傍晚,宁宁收起伞,抓头道:“哎呀,今日光顾着去看稀奇,忘了在集市上买食材,做不了饭了。”
胡小郎君不吭声。
顾娇觉得好笑,提议道:“那我们去城里逛逛,哪家食肆好吃,就在那里吃一顿。”
顾娇极少吃外头的东西,甚至人间的餐饭她都不怎么吃,胡小郎君知道顾娇是为了安慰自己,心中一暖。
他素来爱热闹,也爱吃个新鲜。
说到这个,宁宁就来劲,她理理身上那套粉色裙子,道:“我知道,今天集市的那条街上,在东头那一家,烧得好肉汤,还有酱肉,还有香香的烧鸡!”
说得全是胡小郎君平时爱吃的。
“那我们就去逛逛。”顾娇笑道。
三人又出了客栈,往集市而去。
此时暮色渐浓,华灯初上,集市上人不见少,仍是热热闹闹的样子。
宁宁更是活泼,一会儿要看药糖,一会儿要喝碗炒面,看到蔗浆果子又馋了,她买下却不能吃,全丢进胡小郎君的肚子里,三人到了食肆门口,胡小郎君已经肚子滚圆,实在吃不下了。
“那就买份烧鸡,买份酱肉回去吃!”
宁宁拉着顾娇的手说到,店家见她玉雪可爱,说话又灵巧,忙跟着说:“小娘子好眼光,我家在这东昌城中开了三代了,连玉华楼的沈翘翘都爱吃,时常来买呢!”
“沈翘翘是谁?”宁宁眨眨眼。
顾娇已然领会,却不说破。
胡小郎君则对店家说:“那就各来一份,打包好。”
“好嘞。”
店家手脚也麻利,用荷叶将烧鸡跟酱肉包上,还很讲究的在外头又裹了一层油纸,才递给胡小郎君。
“呐,沈翘翘很有名吗?”宁宁锲而不舍。
“沈翘翘是玉华楼的花魁,号称东昌城第一,不对,可说是江南第一了,貌美不说,还会写诗,尤其会吃,谁家的点心吃食被她赞上一句,第二天就会顾客盈门,名扬天下呢!”
店家见宁宁不知道,很好心的解释道:“小娘子是外地人吧,过两天就初六了,玉华楼要办佳酿会,届时沈翘翘也会出来,小娘子可以去看热闹。”
听说又有热闹可看,宁宁乐开了花。
胡小郎君连连摇头,扯着她回去,对顾娇道:“娘子也不管管宁宁,名妓有什么好看的,那能是小孩子看的嘛。”
顾娇却不以为然,“宁宁不过是爱看美人罢了,谁不爱美人呢。”
她这么多年都不能白日出门只能关在家里,叫她尽兴玩乐几天又怎样了,顾娇觉得宁宁这样很好。
胡小郎君闻言脸上一滞,行吧,算我多管闲事。
但他原本也极疼爱宁宁,见她十分期待,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到了初六这天,宁宁一早便起来,催着另外两个去玉华楼。
每月初六的佳酿会,顾名思义,原是东昌城内的雅士们聚在一起共饮美酒,酒到人酣,自然也要做诗题词,谈古论今,附庸风雅一番。不过从玉华楼,红桂阁那些参与之后,就变成文人墨客与美人们每月一会,论论诗文,品品美酒,弹弹小曲儿,这些年来,佳酿会上催生了无数惊天地泣鬼神的痴恋情爱,酸诗腐文,各家花魁争奇斗艳变成了佳酿会最大的看点,美酒倒是无人关注了。
这两年,玉华楼的沈翘翘称东昌第一美人儿,有见过她的人说,不止东昌,可称天下第一,也非言过其实。
依照惯例,花魁们要在佳酿会上露面,表演些拿手的才艺,不拘是唱个小曲儿,还是提笔作画写字,可俗可雅,也是自抬身价为花楼扬名的意思。不论贫富身份,众人皆可观看,因此沈翘翘天下第一美之名,流传颇广。
顾娇原本不欲凑这个热闹,但她不放心宁宁与胡小郎君,还是一起去了。
到了玉华楼,果然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胡小郎君使出一个金锭,才在玉华楼里抢了三个位置,据说这是楼里专为外地豪客留好的,使他们不必在楼外费劲扒拉的跟人挤。
平常一个金锭能在玉华楼办一次数十人的宴请了,今日只能换得三个位置,还是在楼上的,底楼看台前的位置,一个就要一个金锭,实在犯不着,他们三人毕竟只是为了凑热闹,不是为了博沈翘翘一笑。
胡小郎君看着座位上无比期待的宁宁,无奈得摇摇头。
为了宁宁开心,娘子可真舍得。
三人坐下等了一会儿,小二给上了茶点,茶是好茶,点心也不错,身边人不少,整个三楼一圈回廊上座位都坐满了,皆为男子,像顾娇跟宁宁这样的年轻女娘一个都没有,因此时不时有人看她们几眼,还要小声议论一番。
三人只做不知,喝着茶,等不多会儿,沈翘翘便来了。
她穿着一身极淡雅的天青色儒裙,发色如鸦,容颜如玉。素淡到了极致,反显浓艳旖丽,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如江南烟雨三月,如梦似幻,怪不得都说她能称天下第一美人,果然是极美。
她对台下敛衽一拜,开口道:“诸位有礼了。”
那声音如珠玉落盘,美妙绝伦。
说完后,她坐下,轻抬玉臂,拿出一只翠笛,开始吹奏一曲江南小调。
笛声婉转凄艳,众人听得入神,眼前似能看到江岸夕阳,乱流明灭,芦苇孤舟。
一曲奏完,台下鸦雀无声,过了片刻,才有掌声雷动。
顾娇带着微微笑意,看着台上的沈翘翘,轻声道:“那大龟说的原来是实话,它与那余生果然不是一伙儿的。”
“娘子?”胡小郎君惊异莫名。
“在船上那一晚,那个余生落水后不知所踪,你可记得?”顾娇问他。
胡小郎君点点头。
“他果然没死,你看,在那里吹笛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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