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安顿好林子茜,林美静也留下来陪床。林子苏这才抽了个空,给周瑁远发了短信,表示想见他。
消息发出去,她又莫名有些忐忑,害怕又被约去公司,那里太压迫了,没法自如地表达心声。
林子苏刚想说不去公司,周瑁远的短信就回过来了,“来公司吧!”
果然!难道还要再上演一遍那夜的“羞辱”吗?不!
林子苏当即回复:“能不能换个地方?”语气却不敢硬气,到底是有求于人。
很久很久,他都没回,林子苏又有些后悔了,猜测他是不是生气了,会不会不理自己了……
于是准备发消息解释一番时,周瑁远的电话就打了进来,“你在怕什么?”语气冷峻,听不出一丝感情。
“没有,”林子苏违心地矢口否认。
“那为什么换地方?”周瑁远追问,听得出来,这是审视的口吻。
“那是总裁的地盘,不是男朋友的地方!”林子苏倔强起来。
“那你想去哪?”周瑁远笑了。
“只要不是公司就行!”林子苏总算松了一口气,语气也嗔娇了几分。
那头沉默了一会,才道:“那来我家,嗯?”似乎他的心情也好了几分。
不过语气虽是征询,却仍含着不容拒绝的权威。
那还是他的地方,那里比公司更冷,更逼仄,可是我还能讨价还价吗?
他都已经让步了,我再“得寸进尺”,万一又惹恼了他,岂不是得不偿失?
咦,不对,“来我家”,难道他就在家里?
那为什么还让去公司,他在试探我吗?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相信我?
“好吧!”林子苏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
“你在哪?”
“青年公寓!”
“小郭会去接你!”
看到右手臂上还绷着纱布,有碍观瞻,林子苏索性把纱布拆了,只留了最底层的薄纱布。依旧穿上那件改良旗袍——她只带了这一件。
可这是无袖的,无法遮挡伤口,好在自己还带了披肩,便穿上披肩,化了精致的妆容以遮盖憔悴面容,这次不洒香水了,因为她实在用不惯,而且喷了确实太显刻意。
火眼金睛如他,不想再让他觉得我在讨好他!
时隔两个多月,再次来到世贸领帝,走时是朝阳,再来是披星戴月。
郭晓钊应该没少来他家,轻车驾熟,而且周瑁远很可能给他开了至少是管家级别的入户权限,所以能出入自由。
等到电梯升入26层,电梯门打开,郭晓钊就在她身后说了一句“总裁在等您,林小姐进去吧!”
林子苏步出电梯,再回头郭晓钊就不见了,还在惊骇中,身边却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女人的声音“林小姐”,林子苏这才回过神,声音正是上次离开时在门厅恭送二人的那个管家刘太太。
林子苏忍不住打量了她一番,周瑁远说她51岁,可实际上看起来像四十来岁,妈妈比她年纪小,但她比妈妈保养得要好,看起来也比妈妈年轻。
嗯,穿着简单大方,也透着点高级和时尚感,连他家的管家太太都这么高端,这算是近朱者赤吗?!
“先生在等您,跟我来吧!”刘太太也是少言寡语,和郭晓钊一样,像是一个炉子里复刻出来的,都是专注少话。
林子苏微笑点头,也不再多言,跟着她入户。
甫一进入玄关,就听到了空气里弥漫的优美钢琴音乐,林子苏先是以为播放的音乐,可走进了才听出是人弹的,谁在弹琴?他家还有其他人吗?
林子苏困惑地看了一眼侧前引路的刘太太,她并没应答,只是露出标准的职业微笑又不失礼貌地继续引路。
等到终于离钢琴声越来越近,林子苏甫一抬头,便看见不远处有一个空荡荡的空间——或许比宽硕的客厅小了些许,却是一个比客厅更冷清的空间。
巨大的落地窗,能看到窗外的星辰月光,像是一座孤岛,悬在人间烟火之上,“孤岛”上只放了一台白色的钢琴,更显得空间空荡荡。
钢琴的上方低垂着一束清冷的灯光,琴前赫然坐着那个霸道总裁——哦,不,今夜他是钢琴王子,带着几分忧郁,这简直让林子苏惊诧万分,天呐,他居然会弹钢琴,还弹得这么好。
林子苏四岁时在妈妈的启蒙下,开始练习钢琴,可是练了一年就没练了,因为她既不喜欢又没天赋。
但家里的钢琴声并没有断过,因为妈妈会弹钢琴,子茜和子恪比林子苏有天分,也都是从四岁开始练钢琴。所以家里常年都有钢琴声陪伴,也得益于此,虽然钢琴弹得不好,但别人弹奏的好坏她是能分辨出来的。
相比较自己家那种小老百姓的自娱自乐,他的钢琴水平不能说大师级吧,至少也是相当专业的级别。
妈妈曾经说过,二流的琴技是琴操控人,一流的琴技是人驾驭琴。想必他便是妈妈口中的那种“一流的琴技”。
只见他十指修长灵动,不看谱,也不找琴键,只闭目听音,便能指走如飞,轻巧如蝶,从容自如,洒脱如仙,所谓曲不醉人人自醉,便是如斯吧!
他还穿着白天的蓝色商务西装,雪白的衬衣,领带已经卸了,散发着莫名高贵的忧郁气质。
那一头卷发仿佛也被忧郁渲染,如刀刻斧凿的英俊面庞,深邃神秘的黑色眼眸,沉醉其中,像一个正被万众瞩目的钢琴大师。
这个多面体,专注安静起来,简直就是另一个人,优雅绅士,迷倒众生,有一种破碎的忧郁气质,令人心动又心碎,让人不自禁就沦陷进他的温柔琴弦里……
是的,林子苏沦陷了,目光再也无法移开,痴痴地望着他,沉醉在他的琴声里,怔怔地立在墙侧,立在画下。
仿佛置身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里,只有自己和他,他们心神交汇,这一刻,他不是万众仰慕高高在上的总裁,而是可以随时拥入怀中的爱人。
明知道爱上他,是一场飞蛾扑火的游戏,可我依旧愿意沉沦进入他的温柔陷阱,天呐,我该拿他怎么办……
那个钢琴王子,仿佛心有灵犀,抬眼看见了她,便也凝视不移,目光中流露着缱绻情深,那是能让人粉身碎骨也要爱他的力量,他的琴声也缱绻流淌着……
那琴声仿佛找到了倾诉的对象,更加柔情似水,忧伤如月,如泣如诉,轻柔荡漾,摩挲着彼此无依和破碎的灵魂。
两人都没说话,四目静默,痴缠相对,静谧的时间,静谧的空间,一切都是静谧的,但他们却像有过千言万语的耳鬓呢喃,缠绵悱恻,此时无声胜有声。
琴声终于落幕,他继续无声地看了她一会儿,嘴唇轻抿,然才抬了抬手腕,温柔召唤她,“来——”。
仿佛他手持鱼竿,鱼竿上的引线,将那只痴呆的鱼儿直直勾了过去,走到了近前,他握住她的手,鼻子里发出轻柔一叹。
他沉默着,拥住她,将脸深深埋进她的怀里,林子苏的内心一阵激荡,一阵惶惑,一阵受宠若惊,这个多面体强人好难得有如此柔软和温情的时候,这是怎么了?……
他的依恋,激起了她的天然母性,也温柔地拥着他,手指在他的发间轻柔地摩挲着,这是最柔性的力量,也是最强悍的力量。
也是这一刻,她发觉自己不只是爱上了这个男人,而是再也离不开他了,为他做任何事,她都愿意,是的,为他千千万万遍。
想到这里,她情不自禁地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将他抱得更紧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松开了她,起身凝视她,为她抚开发丝,她看到了他眼中的困惑,还有今夜挥之不去的忧郁,他怎么了?今晚怎么这么不一样?
林子苏刚想问,他却先声夺人“陪我跳支舞吧”,此时“宫殿”里很应景地响起抒情音乐——难道这也是智控的吗?这是怎么做到的?
慵懒的磁性男声,迷醉的英文情歌,一下就切换进了午夜浪漫舞场。
林子苏怔愣间,已经被温柔地款上了腰肢,他带着她轻轻柔柔地摇摆了起来……
钢琴厅——姑且如此称呼,钢琴厅的空间足够宽阔,也足够舒适,非常适合跳舞,可以尽情挥洒二人世界的情与爱……
难道他的“宫殿”有这么多空荡荡的“留白”,就是为了方便随时随地翩翩起舞吗?
那么,有多少女伴,曾在这里与他共舞?多少女人,又在这里与他你侬我侬,共赴巫山云雨……
“你没衣服穿了吗?”他没由来一问,颇有不悦。
林子苏困惑地“额”了一声,“为什么总穿这件?”
他的声音出奇地温柔,让林子苏的心呐情呐,情不自禁地荡漾起来。
林子苏与他深情对视,温柔低语道:“没想到会待这么久,为了见你才带的这一件…”
“这么说,你是专门来看我的?”周瑁远嘴角轻扬。
“我不确定远先生是不是想见我?”林子苏有点小幽怨。
周瑁远微微一笑,所答非所问道:“你早该这样。”
“你爱我吗?”这是无数个日日夜夜想问他的问题,没想到此刻这么轻易就脱口而出了。
林子苏望着他,眼中有无限的焦虑和期待,周瑁远微微怔了一下,但很快就吻了她。
这一吻,再没那么缠绵悱恻,让她直接沦陷……
“这算不算?”周瑁远停了吻,看着她意犹未尽的迷离眼神,狡黠抿了嘴。
林子苏脸一红,竟不知如何作答。
“多做!少想!不说!用身体做选择,身体不会说谎,但大脑和嘴会。嗯?!”他似乎非常钟情这套“周氏理论”,也很有洗脑的功效。
是的,林子苏被洗脑了——她此刻恍然大悟,他不止一次提到“多做少想不说”,直到今天才完全明白,原来是这个意思。
用身体做选择,他说他想要我,这算是他的身体做的选择吗?所以,他也是爱我的,对吗?!
他不屑于说“我爱你”,却愿意用行动,是的,就像他要求我用行动证明心甘情愿一样!
“你爱我吗?”周瑁远反问,看似话赶话,是随意的脱口,但他的眼睛却极认真地盯着她,等待着她不容半分犹疑的答案。
林子苏刚要脱口,突然又想到林美静的话,把“我爱你”放在心里,不要说给他听,谁先说谁就先死。
是啊,你看他多高级,一个吻回应,似是而非,你猜不透,反而更加不能自拔……
好,你有你顾左右言它的“周氏哲学”,我也有样学样!
于是,林子苏也学了他,踮起脚尖,和他长情而吻,他也没拒绝,甚至还给予了热烈的回应。
长吻之后,她紧紧抱住他,恋恋之情不言而喻,周瑁远满脸疑惑地盯着她,他可没那么好糊弄,还在等待答案。
林子苏边也狡黠一笑,“远先生说的,用身体做选择!”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么快就能学以致用,周瑁远不禁哑然失笑。
林子苏还在洋洋自得,不料腰间突然一紧,他突然将自己腾空抱起,林子苏啊的一声惊叫,因为牵动了伤口的神经——
她左手实在无力,双腿本能地紧紧挂在了他的腰上,用右手死死勾住他的脖子。
四目相对的瞬间,便不约而同以吻奔赴一场可以山崩地裂的爱河……
周瑁远抱着她,几个跨步,双双就滚落到宽敞的沙发上,林子苏痛得嗯了一声,可听在他的耳里,却是强力的催情之声,激情瞬间点燃这座冰冷的宫殿……
旗袍的开衩处,不安分的双手开始徐徐上演撒旦之诱……
便要亲吻她的小腹时,却听到了她肚子里传出咕噜噜的饥饿抗议声,两人都不禁相视一笑。
林子苏娇喘未息,低喃了句“我爱你”。
周瑁远还没反应过来,发出了“嗯”的疑问,林子苏这才反应过来,唉,终究还是他棋高一着!
毕竟,没有他攻不下的城池,也没有他拿不下的女人!
林子苏,你太嫩了,哪里是他的对手?真是不自量力!内心的那个声音趁机嘲笑她。
他没听见!他没听见!林子苏狡辩道。
天底下第一大傻大痴就是你林子苏!那个刻薄的声音恨铁不成钢。
林子苏清醒了,再也说不出口了,一脸的娇羞,只说“我饿了”。
周瑁远眼中的迷情还未消散,拨开她凌乱的发丝,嘴角一勾,坏坏道:“我可以喂饱你…”颇有些不舍,不舍就这样放开她…
“怎么喂?”林子苏还天真地问,周瑁远嘴角一勾,便拉着她的手,魅惑地看着她,一边在耳边坏笑道:“就像那天晚上,好兄弟Tony照顾你一样。”
林子苏这才恍然大悟,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想到他竟然称呼小弟为“Tony”,也是被气笑了,而且到底谁照顾谁呀?这人太坏了!
林子苏禁不住打了他一下,一边嗔道:“得了便宜还卖乖,到底是谁照顾谁?”
“那你说,谁照顾谁?”他嘴角的坏笑更浓。
“哼,明知故问,哥哥太坏了——”林子苏娇羞满面,惹得周瑁远一阵心旌摇荡,情不自禁又一次狂野不羁地吻了她一回,也是让林子苏春心荡漾,再也收不回被他勾走的魂儿。
“哥哥…,”周瑁远停了吻,喃喃了一声,便发出了一声不合时宜的嘲笑,笑声轻薄又轻蔑。
随即,他一把拽起她的右手,她甫一下沙发,就被紧紧拥住,他总是充满了力量,那是雄性特有的力量。林子苏再次被深深一吻,又是欲罢不能,他这才抿嘴一笑,“我们吃饭!”
他牵着她的手去了餐厅,刘太太早就准备好了饭菜,是在“宫殿”的西餐厅,林子苏知道周瑁远习惯吃西餐。
因为西餐不会发生碗筷交叉的卫生问题,他异乎寻常的洁癖一直让林子苏难以适从,这也是他几乎从来不参加应酬的原因。
上次宴请蔡晋,他就几乎没吃菜,最后还是主厨给他做了一碗米粉才算填饱了肚子。
二人过去为数不多的几次共餐,也基本上以西餐为主,为了适应这一点,上京的礼仪老师,还专门教她西餐礼仪。
可是这繁琐又要命的礼仪,简直就是沉重的枷锁,饭吃不了多少,人都要累死了。
而且西餐真心一点都不好吃,不管怎么培训和熏陶,林子苏对西餐都仍然感不起兴趣,甚至还有点讨厌——优雅是优雅,却冷冰冰的,没有人情味。
在她看过的很多英文电影里,印象中欧美的老百姓并不是都这样用餐,只有老式的英伦贵族或上流社会才会有这么繁琐的就餐礼仪。
可是,周家明明是中国人,为什么周瑁远却对西方那套礼仪如此情有独钟,奇哉怪哉!
两人实在避免不了吃中餐,他也一定会让服务生放一双公筷,说这样卫生,不给彼此添麻烦,林子苏感受到的可不是卫生,而是自己被嫌弃了!
可她无能改变,因为他永远不会让她付账,还有他阴晴难定的性格,她不想横生枝节,以至于每次跟他吃饭都很拘束,根本吃不饱,就怕哪点礼仪不到位,或卫生没注意,就让他生气了。
唯一的一次破例,还是“人间烟火”的那夜,两人中间没有隔公筷,甚至还互相投喂食物,那简直就是破天荒,可那晚自己也付出了惨痛代价——是没用公筷,他没生病,自己却生了一场大病。
其实,林子苏不知道的是,那晚回来周瑁远就连着几天闹肚子,整个人都虚脱了,林子苏生病没上班的那两天,他也虚脱地在家养了几天,把刘太太和家庭医生都吓得不轻,甚至还惊动了老爷子。
周瑁远从小肠胃都不好,用餐稍有不洁或不注意,就会犯肠胃炎,每次犯病都十分要命,9岁那年因为吃了小餐馆的餐食差点小命不保。
最后老爷子没办法,才养成了吃西餐的习惯,这样就不会产生与人交叉用餐的情况,周瑁远耳濡目染也就渐渐习以为常了。
后来他自己独居以后,老爷子还亲自给他物色管家保姆,要求必须进修过健康营养学和护理学专业,持证上岗。
刘太太就是老爷子推荐过来的,她来之前就已经在周家试岗过大半年,人品和技术都得到了老爷子的首肯才派来上岗,一直跟到现在。
只是这些林子苏并不知道,只道他自矜上流精英,看不起平民餐饮,在林子苏看来这是上流社会的虚伪礼仪和教养,所以后来的后来,在上京,林子苏也都尽量不和他一起吃饭,能躲则躲。
可今晚躲不了,甚至今晚比以往都更可怖——因为他家的西餐餐桌太大了,简直就像英剧里那种老式英国贵族的餐桌,又大又长。
中间还放着精致奢靡的银器烛台和高雅的艺术插花,本是氛围装点,却成了碍眼碍事的东西。
两人一坐,说个话都听不见,想看一眼,还得透过烛台的缝隙,这是在传承中式餐桌的祖训“食不语寝不言”吗?
再一低头,面前是高档又精美的白色西餐具,整齐,精致,纤尘不染,以至于林子苏都不敢动手,唯恐会玷污它们,还没开始吃饭,就莫名地感觉到压抑,有些手足无措。
以为不在公司相见,就可以轻松自如一些,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可他时时刻刻都能自带那种强烈的阶级压迫感,让人根本不可能和他平视对话。
林子苏有些灰心沮丧,觉得自己不该来,这简直就是个错误!
她开始盯着餐盘发呆,直到刘太太来帮她整理餐具,并站在餐桌中间帮助二人“调度”和“分发”食物。
刘太太帮完周瑁远,就来帮林子苏,每次“调度”的食物都非常少量,林子苏看到这种袖珍又秀气的吃法,禁不住好气又好笑。
这都不够自己塞牙缝的,心想我又不是小孩子,吃个饭还要人服侍,还这么小口小口的送到盘子里,就差嚼碎了喂嘴里,咋滴,喉咙比针眼还细,怕噎着了吗?
可是一抬头,却发现周瑁远吃得津津有味,轻车驾熟,优雅娴熟,十分受用的样子。
看来平常他们都是这么吃饭的,可是在他习以为常的事,在林子苏的眼里却是奇葩般的存在,吃个饭还整这么多幺蛾子,不别扭吗?
不,人家不别扭,别扭的是你。不是有句话说嘛,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现在,我就是那个尴尬的“别人”!
林子苏突然没了胃口,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压抑得很,看到了餐台上的红酒,她眼前一亮,对呀,喝点酒壮胆啊,不然今晚就干不了正事。
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只是盯了一眼红酒,就见识到了管家刘太太卓越非凡的聪明眼力见,那刘太太心领神会,但并没有马上给她斟酒,而是看向了宫殿的“主人”。
周瑁远脸一沉,不悦道:“你如果学不会听话,我就让刘太太教你!”
“远先生,就喝一点点,一点点,跟你在一起,我需要勇气,求你了,好不好?”林子苏开始撒娇卖萌。
嘿,偏周瑁远竟吃这一套,便冲刘太太微微一颔首,刘太太这才取了高脚杯,斟了少量,轻轻放到了她的手边。
林子苏如获至宝,不由分说,就一饮而尽。酒才下肚,肚子就咕噜噜地抗议了起来,甫一低头,林子苏看到手边是刀子,讨厌的西餐刀子,真讨厌……
嗯,醉者无罪,索性放肆一回,趁醉“打劫”,林子苏干脆把所谓的繁琐的要命的透不过气的冷酷的无情的西餐礼仪抛诸九霄云外,不由分说将刀子“哐当”一声扔到了一边。
随即,又冲刘太太傻甜傻甜一笑,又拿起了叉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眼,又看看盘中餐,唉,叉子也别扭——她想把盘子里的食物拢一堆一口吃掉。
于是,她索性把叉子当筷子用了,呼噜两口就吃进了肚子里,把另外两个人看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周瑁远索性也停了下来,拿起白色餐巾优雅地抹了一下嘴,背靠着椅子,两手放在餐桌上,脸色不阴不阳不冷不淡的,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林子苏才不去管那张阴晴不定的多面体的脸,干脆彻底放开了,刘太太要给她夹菜,却咧嘴一笑拦住了,还脱口叫了一声“亲姨”,说要自己来。
周瑁远在刘太太脸上从来没看到过任何表情,但今天林子苏却让她破例了,因为刘太太正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林子苏,这下连周瑁远也忍俊不禁了。
林子苏不理会他们,像一只贪吃的猫儿,兀自流连着餐桌上的美食,刚那两口下肚,才发觉刘太太的手艺是真绝,美味极了!
她将中餐的烹饪精华,结合到了西餐上,西餐第一次吃到嘴里不那么难吃了——不,这绝对不是西餐,而是中西合璧的美食,嚯,这世上竟然还有比老妈做饭好吃的女人!
哎,只可惜,这些菜品从来没见过,一个也叫不上名字,但还是挡不住一个吃货的脚步。
“亲姨,您这也太好吃了”,林子苏边吃还忍不住夸赞。
刘太太大概是看惯了“主人”常年的冷酷挑剔和喜怒无常,自己也被驯化成了一台没有感知的“机器人”——似乎所有为他工作的人,尤其是近身的,仿佛都被他同化了,变成和他一样,冷漠而机械。
刘太太骤然听到称赞,禁不住鼻子一酸,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但还是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继续垂手恭敬待命,内心却对这个“粗野丫头”存了几分好感,但也为她捏了一把汗,她这样可是在挑战先生的忌讳,唉……
这厢,她撒了欢儿的狂吃,但还是觉得不过瘾,微晃了一下身子,索性端着碗,走到餐桌中间,开始随意调取食物,也不用公筷,每一样都会操几“筷子”。
可是这个“筷子”太不给力了,便回头问刘太太“亲姨,有筷子吗”,周瑁远也被逗乐了。
刘太太听到声音,这才回过神说有,但还是不忘“请示”主人——回头看了周瑁远一眼,他笑着点点头,颇有纵容之意。
刘太太不由地松了一口气,这才去取筷,结果拿来的还是银制的,太滑了,夹食物根本夹不住,刘太太只得又换了木筷,这筷子就爽快了,想吃什么就夹什么。
有了筷子,简直不要太得心应手了,尽情享受着美味佳肴,这回轮到林子苏吃得津津有味,看得旁人都是食欲大增。
刘太太的晚餐不在量多,贵在精致,甚至透着点烹饪的艺术美学,可周瑁远吃得并不多,倒是林子苏,将一桌美食风卷残云,几乎一扫而光,吃饱喝足,她才终于消停地坐回了位置上。
周瑁远看的是又好气又好笑,这吃饭的法子,很没礼貌,很粗野,可也令他感到新奇,新奇是她居然这么做,要知道,从来没有一个女伴敢在他面前这样用餐。因为新奇,反而不怪了。
刘太太再次被惊呆,这是破天荒的一次,自己做的餐被吃光的,如果说刚才只是言语的赞赏,那现在林子苏就是用实际行动表达了最真诚的赞赏。
这可真是比主人给的高薪年终奖还让她感动和深受鼓舞,脸上不自觉地竟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纹,只是很快就消失了。
看到她终于酒足饭饱,周瑁远便让刘太太撤了,换水果盘上来,随后吩咐她忙完就回去休息,刘太太应声而去。
刘太太走后,周瑁远兴趣盎然地盯着她看,林子苏抹嘴的间歇,脸却悄悄红了,也是心虚不敢看他,还在微醺陶醉,试图说点醉话掩饰,不料周瑁远先开口了:“刘太太已经不在了,还要装吗?”
林子苏这才“哎呀”一声,脸一红,嘟了一下嘴,娇嗔了一句“被远先生发现了”,唉,什么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我要是连你都看不明白,就不是你的boss了!”周瑁远好笑道。
“那我还是叫您‘总裁’吧!”林子苏终于收敛起来,变成了端庄的淑女。嗯,这是他喜欢的样子吧……
“为什么?”周瑁远明知故问。
“因为,因为……”林子苏像变了一个人呢,声音低沉,低眉颔首,仿佛只有这样才是求人的姿态,
“过来!”周瑁远蹙了一下眉,让她坐到他旁边的位置上。
林子苏本想躲在银制烛台的缝隙里说完一切,那样就可以躲开他可以穿透一切的眼神,可躲不了了,周瑁远帮她拉开了侧边的高背椅。
林子苏只得坐过去,二人重新坐定,周瑁远二话没说,先让她把过敏药吃了,林子苏乖乖地吃了药。
好一会儿,两人都没说话,周瑁远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林子苏不敢和他直视,双手在餐桌下紧张摩挲着,鼓足最后的勇气,才说:“今天来,我有事求总裁帮忙。”
周瑁远不冷不淡地哼了一声,心里明镜儿似的,倒也干脆:“说吧!”仿佛早有预料。
林子苏抬眼看了一下他,脸色很不好,全然没了刚才的宠溺和纵容之情。
林子苏不敢放肆,心里开始发毛,窒息感、压迫感慢慢笼罩下来,为什么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
好在他终于发话了,林子苏顾不上内心的纠结和害怕,赶紧讲了林子茜在凶案现场看到过李天霸、俞琳徽以及还有“第一作案人”的事情,终于和盘托出了!
随后,餐厅——,不,整个宫殿,都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安静得有点瘆人,那是危险的信号,想让人逃离。
周瑁远直勾勾地盯着她,林子苏越发心慌,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只能煎熬地等着,等他开口。
和周瑁远接触得越多,就越深刻体会到他的喜怒无常和阴晴不定,时时刻刻都笼罩一种恐怖的窒息感。
林子苏不敢说话,开始是期待他能说点什么,哪怕是拒绝也好,但慢慢地,心开始变凉,然后是后怕,然后是不知所措,太煎熬了。
为什么要让自己变得这么谨小慎微,那个勇敢快乐的林子苏去哪里了?
在他面前,太压抑,没办法做那个真实的自己。
为什么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没有底线地取悦他,迁就他?
他明明有能力,却总是在求他时,故意刁难,甚至羞辱,这是你想要的爱吗?
……林子苏被自己问怔了。
嘿,醒醒吧,你是为了妹妹,取悦又如何,刁难如何,羞辱又如何,你只能往前走,不能往后退。
如果茜茜的案子确实涉及俞、李二人,那么毋庸置疑,他们是冲你来的,那晚受害的就是你!
可天意弄人,子茜代你受过,比起子茜的痛苦和折磨,你受的这点刁难、羞辱又算什么?这个声音像极了静姐。
我该怎么办?……
为了茜茜,你必须委曲求全!一个坚定的声音,结束内心的纠结和纷争。
林子苏鼓起勇气,再抬头看向他,可是看到他那张明明英俊的可以迷倒众生的脸,偏偏却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表情。
他向来不希望和任何人过从甚密,也不希望和人产生太多人情债,他还是喜怒不形于色,不急不缓地品尝着刘太太的餐后水果。
心痛,头痛,手痛,肩痛,胳膊痛……所有疼痛,汇聚一起,感觉就像正在被车裂一样,痛苦在折磨着林子苏。
就在林子苏纠结忐忑时,周瑁远终于放下吃水果的叉子,坐姿一敛,肃穆威严回归,俨然一副总裁架子。
“既然你叫‘总裁’,说明这件事不再是你我的私事。那么,我就以‘公事’来谈。”那双慑人的鹰眼又回来了,林子苏的心陡然一紧,预感很不好。
“我用人向来有一个原则——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想成为一名优秀的boss,这是最基本的素质,我也不例外。所以,我不会用道德去绑架属下,一旦用他,就不会随意质疑,杨玫、周琞扬、俞琳徽,还有你,还有李天霸,其他高管,我都是这样看待,无一例外。”他的冷酷让她的希望在崩塌。
“那么,你是我最信任最看重的属下,李天霸也是,李天霸过去可能道德上会有些毛病,但是我不在意。他能帮我保护好崬森,做好本职份内,就OK了,其他的我不问也不会管。那天他在我这里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从这点上,我相信他,而且我必须相信他。”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她,林子苏几乎知道了答案。
“至于俞琳徽,她是个连初中文聘都没有的人,我用她,自然有她的长处和能力,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信任她,就像信任你一样。你想想,我对你有过丝毫怀疑吗?”
他的目光紧盯着她,十分严厉,希望她能快速回答,不容许犹疑,但林子苏的沉默不语,让他有些火大,他知道她在想什么,脸色沉下来,“OK,我们现在是在谈公事,不是谈感情,你好好想想,工作上我是不是对你完全的信任?”
林子苏想用目光回应他的问题,却不小心和他锋利慑人的眼神相遇,瞬间就被吓破了胆儿,那是她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可怕的眼神,心脏好似置入了变压器里,紧张,害怕,扭曲,手心全是汗,空气仿佛被按了静音,让人窒息。
周瑁远仍紧紧地盯着她,并没有放松眼神,“更何况,你现在所说的,都只是你的猜测,警官都没有信,也不做立案的证据,就说明这存在严重的逻辑漏洞,你不能因为是受害人,就任意去怀疑,甚至迫害别人,难道他们就没有被冤枉的可能吗?”
周瑁远盯着她看,她一脸死灰,继续“讲道理”:“你缺乏法律的认知,又缺乏对人情关系的清晰界定,这是你最大的问题,这也是我和你在你妹妹这个案子上的认知差距。可是你不懂!就像我爷爷经常说的那个成语……呃,局……”
周瑁远受困于中文词汇的局限,努力思考那个词,林子苏已经想到他要说的词,当局者迷,呵呵,到底是谁迷?
“嗯,对,当局者迷,你就是当局者迷,你只看到了你妹妹是受害者,你想让所有被怀疑的对象,都得臣服于你这个‘受害者’的意志,这是‘弱者效应’,你把‘弱’当做道德,随意去绑架别人,这是错误的,明白吗!”
周瑁远盯着她,想看她的反应,林子苏却没敢再看他,像个犯错的孩子,低着头,手指一直在餐桌下不安地交握,眼中含泪,喉咙哽咽……
她好恨,恨自己控制不住委屈的眼泪,她不能说话,否则眼泪一定落下来,这是最后的尊严。
“如果一切就像你说的,那么,我也可以认为,你被你妹妹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症影响,你也有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可能,甚至是‘被迫害妄想症’,这不是不可能的。”
林子苏惊了,也怒了,愤然抬起头,脸唰地就沉了下去,眼神中原来的紧张害怕,被震惊和愤怒取代。
和他锋利杀人的眼神对阵,憋红了眼眶,泪花在打转,她想立刻,马上,现在,起身,走人……
但是,她的手脚凉透了,动不了半分。
周瑁远似乎要把理说透,并没有被她的愤怒情绪所左右,“李天霸入职十年来,我从来没有对他有过半点质疑,只有上次,因为是你——换作了别人,绝无可能。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原则。我说过,我的机会不会随便给人,你是第一个!我希望你明白,人和人之间是有边界的,就算是我和李天霸也一样,否则就会透支自己的信任,这个头我绝不会开,就算你是我的女人,也不能破例,我们一样需要有边界。”
一滴泪终于还是掉落,喉咙哽咽发痛,空气里依旧是可怕的盲音,原来我与他之间的一切,不过是一层冷冰冰的“人情”搭建的。
他在警告我,他和我之间什么也不是,而且这交情是有边界的,根本不是什么“爱情”,那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哈哈哈……
林子苏想笑又想哭,心头苦闷压抑……她仰起头,想让溢出的眼泪流回眼眶,努力平静低落的神情,所有的希望都不再,不再惧怕和他的目光对阵厮杀……
周瑁远看到她的眼泪,这才有了一丝感情,柔了声音,“私下里,我疼你护你,怎么都行,但是涉及公司,我就不能任性,你也不能。在我这里,可以为你,破一次例,但不能有第二次。也就是你,换了其他人,一次机会都不会有,这是我的底线,明白吗?”
林子苏努力控制着打转的眼泪,被迫点点头,心里一阵苦笑,紧紧咬着唇,她不敢出声,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会在他面前哭。
在他的冷酷无情面前,林子苏无法忍受自己的柔弱,上次是不得已。这次,与其说他是理智,不如说是冷血,这是无差别的“羞辱”?
他明知道自己求他,有诸多无奈,却要把话说得这么绝情……所以,今天,此刻,无论如何不能示弱,不能再落泪,只有这样,才是对他无情的最好反击。
静姐说得没错,他这个男人复杂,善变,冷血,心机重,城府深……他对我没好处,我应该远离他。
周瑁远见她这样辛苦控制,不禁蹙了眉,目光渐渐也退去了冷峻和锋利。
“你妹妹的事情,我和你一样心痛,也非常愿意尽我个人所能,帮助你们姐妹。既然你向我开了口,我也不会不帮,你看这样行不行?”
周瑁远一手抱怀,一手摸着下巴,陷入沉思,眼睛却不曾离开她的脸,道:“我请一个私人侦探,让他帮你们做调查,只要他能找到犯罪证据,别说李天霸、俞琳徽,换作任何人,只要碰触到法律底线,抹黑崬森的,我都不会姑息,费用我来出,如何?”
林子苏的眼泪渐渐退去,深埋愤怒,内心倔强地告诉自己,必须对他说不——“不!”林子苏脱口而出。
周瑁远摇摇头,露出了远先生标志性的迷人微笑,性感,魅惑,不自觉地就软化了僵硬窒息无情的空气,林子苏很快就感受到他的磁场引力,紧绷的身体也开始放松……
仿佛是心有灵犀,林子苏感受到了他的迷人微笑,隐隐的,像被召唤,她终于还是看向他。
他黑色的眼眸,深邃神秘,像宇宙的黑洞,那超强的引力,很快就把她吸了进去,完全忘记了刚才的难堪和愤怒……
他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谁也逃不出他的魅力魔法,只要看上他一眼,就再也逃不开他的温柔陷阱。
“来——,过来!”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一抹性感的笑容在他嘴边滑过,抬起他漂亮修长的手,温柔得一塌糊涂,示意她到身边去。
林子苏只觉得整个人都融化了,心里深吸了一口气,明明还在生气,怎么能这样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呢,不可以……
他再次向她点点头,示意让她过来,林子苏还是倔强地站在那里不动。
周瑁远故作生气道:“要么自己走过来,要么……嗯哼,对女人,我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我想,你不会希望这样。”笑容邪魅,威胁十足。
林子苏知道他不是威胁,他向来说到做到,见他又向自己点头示意,是的,当然不希望。
林子苏不情愿起身,不甘心第走到和他两步距离停下,看着他。
周瑁远转过身,侧身坐着,微笑着,趁她不注意,一把将她拉到了两腿之间,然后摩挲着她的手臂,柔声道:“别生气,好吗?我和你不一样,在总裁这个位置上,我不能任性,你不懂,没关系,但你是我的女朋友,你要理解我。”
女朋友,呃,呃,……,当然理解你!唉,原谅你了!林子苏缴械投降了。
林子苏觉得很不公平,自己明明很生气,应该立即离开,不应该原谅他,必须让他付出代价,可是他却总能让自己轻易妥协,轻易缴械投降。
他拿捏女人的方式,让自己根本无力反抗。而自己本就不擅长跟人生气,尤其在他面前。
周瑁远见她没有反抗,便拽了一把她的胳膊,想让她投入怀里,不料林子苏哎哟一声,一个不稳,就坐到了他的腿上,险些仰翻过去,还是周瑁远一把搂住她,才稳坐在了大腿上。
她本能地捂住被拽裂了伤口的左臂,痛得额头细汗直冒,周瑁远吓了一跳,“怎么了?”
林子苏紧皱了眉,话都说得很无力,“我的肩膀——”
“肩膀怎么了?”周瑁远说着就要扯开披肩查看,林子苏挣扎地捂着不想让他看到,只说,“没事,前两天不小心划伤了。”
周瑁远脸色顿时白了,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低吼一声,“放开!”不容拒绝。
林子苏拦不住,他小心翼翼退去了受伤肩膀的披肩,才发现殷红的血迹,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那一层纱布早就被血浸透,纱布变成了血布,触目惊心,显然刚才她一直在咬牙忍痛。
周瑁远在伤口处亲吻了一下,在那一刹,竟感觉到了他的嘴唇和手都在颤抖。
林子苏的心也为之一颤,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林子苏的母性使然,本能地拥了他,安慰道:“没事的,只是点小伤。”
周瑁远抬起脸时,林子苏发现他的眼中雾气迷蒙,透着极其陌生的忧郁和恐惧之色,那是林子苏从未见过的他。
林子苏顿时有些困惑和心痛,刚才他还那般的冷血严苛不近人情,现在却俨然一个伤心的孩童,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啊?
“对不起!”他在懊悔,自责。
他竟然说对不起,天,他是那么骄傲从不低头的,什么情况呀?……
林子苏有些茫然,禁不住去抚摸他的脸,希望能抚平他的忧郁,柔声道:“别这样!你这样,我害怕……”说到后面,声音也莫名动情和哽咽。
周瑁远闭了眼睛,将脸埋在她的手心里,又用手掌住她的手,带引着她的手抚摸自己的脸,享受着她的抚摸……
听到她的话,心为之一紧,这才睁开眼睛,眼神空洞地落在白色的餐桌布上,像是在喃喃自语,略微的哽咽:“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我都看到了她们浑身是血……看着他们在我面前死去,却无能为力……今天,是妈妈走的第28年……”
言罢,他将脸埋进她的手掌里,有潮湿淌进手心……
天呐,林子苏,你都干了什么?……林子苏闭了眼睛,泪破,心碎。
他的妈妈29年前就走了,还是满身带血,那时他才多大?才7岁吧?他的父亲呢?从来没有听过他父亲的事迹,离婚了?还是也去世了?
不,不是离婚,一定是去世了,很可能他是董事长一手带大的,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童年?他不喜欢社交,不喜欢应酬,性情古怪,阴晴不定,难道和他的童年经历有关系吗?
我怎么这么粗心,对他毫不关心不说,每次想起他都是求帮忙,还算计他的感情……林子苏,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了,我都不认识你了!
林子苏涌起一股深深的歉意,紧紧地拥着他,将他的头揽在自己温暖的怀里,摩挲着他柔软的自然卷,很想安抚他,生平第一次感觉语言很苍白无力……眼泪无声滚落到他脸上。
周瑁远感受到她的眼泪,缓缓站起身,忧郁的眼睛盯着她脉脉温情的年轻面容,林子苏也凝视着他,他的眼中含着闪烁的泪光…,她的眼睛也盛满潮湿……
周瑁远看着她,泪光中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母亲,那深深的依恋和思念,让他忍不住捧过她的脸,将手伸进她的发丛,尽量不碰触到她的肩,轻柔的吻落到她的眼睛、鼻子,最后游弋进她温热的唇齿……
她闭了眼睛,温柔而缠绵地回应他,这一刻,她多么渴望和他肌肤相亲。
当林子苏还沉浸其中时,周瑁远却停下了亲吻,四目相交,深情不疑,林子苏只觉得嘴唇发麻发烫发颤,动情说道:“我想让你知道,我爱你,爱你千千万万遍!”
她已经顾不上静姐的忠告,这一刻,前面就是刀山火海,就是万丈深渊,她也会毫不犹豫飞蛾扑火,眼睛也动情地凝视着他…
周瑁远轻叹一声——是鼻子里呵出的一声叹,仿佛是对她的回应,沉默未语,看着她的眼睛,温柔地抚摸着她的美丽长发,竟莫名感到心乱,又是一阵凌乱的心悸,这让他感到害怕,感到恐惧,他想逃离。
这一次,他罕见地失去了直视人的力量,转而低头,抵着她的额头,停顿数秒后,终于恢复平静,再次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像是下定决心,“送你回去吧!”
林子苏惊愕了一下,再看他,他已经恢复到了平常的状态——冷漠,冷酷,冷峻,以及专制……让人难以抗命。
林子苏很矛盾,她想留下来,不止因为他这难得一见的柔情一面,也是经历那一晚后,她认定自己已是他的女人了,做好“他想要”的准备,不会再拒绝。
可她终究难以启齿,他眼神中的复杂一览无余,他不想留自己,他只想自己躲在角落里抚平伤口,就像他孤独坐在钢琴前弹奏一样,他害怕有人走进他的内心深处。
她的眼神,她颤动的唇,都在告诉他,她愿意留下来,愿意和他共赴此生……周瑁远闭了眼睛,转身帮她重新穿上披肩,铁了心要让她离开。
这个夜晚,彻底撕裂了林子苏——他,让她既熟悉又陌生,又是那样捉摸不透。
他一面热情如火,随时都能点燃自己。一面又寒冷如冰,随时都能泼灭她所有的期待。
有时候,林子苏会怀疑,他能一手缔造自己,也能一手毁灭自己,这到底是怎样的情与爱?
或许什么都不是,不过是俗尘男女对情欲的一点贪恋罢了。
而他只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人,他释放出了魔鬼,来控制自己,让自己无处可逃,而他却还是他,不曾改变!
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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