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典顾不上梁莹的悲悲切切,她担心着杜金呈的安危,于是,爬起身走出了洞窟。
两个青衣卫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
洞外是一片狼藉,五个青衣卫和杜金呈,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有的青衣卫断了一条胳膊,有的缺了一只脚,有的肠子都掉了出来,用手捂着,继续战斗。
杜金呈面色苍白,身上也有一些划痕。
要是放在之前,这些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现在真是,虎落平阳。
青衣卫重振旗鼓,举刀再次朝杜金呈冲来,只不过步履有些蹒跚。
杜金呈吐了口嘴里的血沫,几不可见地抿了抿嘴。
手上的黑线蔓延增长,这是他强行催动内力的结果。
他握着手里的游龙,剑身沾了血,越发显出一股莹润。
“我命令你们,即刻停下。”
林依典发出号令,青衣卫听闻放下了手里的刀。
杜金呈也闻声回头。
看到清澈的天光下,如玉般的脸庞。
他松了一口气,身体也支撑不住,跪了下去。
林依典和苏永南忙上前,接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没事了。”
林依典在他耳边轻声道。
地上一阵悉索之声,原先被迷药迷倒的阮山等人这时恢复了知觉,他们摸着昏沉的脑袋爬了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苏永南冷眼挡在他们身前。
杜金呈虚弱地将下巴抵在林依典的肩上,不断地咳嗽。
一咳,便有血沫从嘴里渗出来。
“还记得……去拉穆那之前……我要和你说的话嘛……”
“别说了。”林依典的身体轻轻地颤抖,她尽力压抑住自己的哽咽。
杜金呈支撑起身子,离林依典稍远了些。
他想再看看她的脸。
没有刺眼的阳光,他却怎么也看不清。
林依典成为了一团模糊的影子。
但他还是可以轻易描摹出她的轮廓,眉毛,眼睛,鼻子,嘴巴。
“别说了……”林依典抓着他的手,声音恳切。
杜金呈只能隐隐约约地听见。
惊雷引毒发,最后会使五感尽失。
杜金呈微微笑了一下,他这罪恶的一生,终于快要到头。
错了,不是终于。
曾经他完全不惧怕死亡,过得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享受杀人带来的快感,用鲜血来填补内心的空洞。
可后来……他再拔出游龙时竟带了几分犹豫。
原来,有人使他走入歧路,也会有人,引领他归途。
杜金呈觉得心口骤疼,再不说,怕是要来不及了。
“我想说的是——”
“谢谢你……”
“对不起……”
谢谢你,教会了我什么是爱。
对不起,没办法再保护你。
我爱你,杜金呈在心里一笔一划地刻下,终究不能宣之于口。
就像你说的,我会变成风,变成雨,变成日光,一直陪着你。
杜金呈的身子栽了下去,他的脸上洋溢着微笑,一个异常灿烂的微笑。
绵山很静。
他们的身边围着南宫家的侍卫。
苏永南无力地闭了闭眼睛。
日光正好,微风不燥,全山只听得到林依典的恸哭。
-
“快!是这边。”
一阵甲胄碰撞之声。
山下涌上一大队官兵,将他们团团包围。
“放下武器,从轻处置。”为首的官兵喊话。
阮山丢下了剑。
南宫的家丁见状,也纷纷将手中的武器放下。
苏永南看了杜金呈和林依典一眼,也将剑收回鞘中,慢慢地放到地上。
一部分官兵进入洞窟中,拉出梁莹和白慧琴。
千雪一见到白慧琴,哭着跑了过去。
白慧琴还没恢复意识,紧闭着双眼。
梁莹头发凌乱,目光呆滞,任由官兵摆弄。
一片云飘过来,正好遮在太阳之上。
像是说书人手中惊堂木一落,将故事画上了一个句号。
官兵押送着一堆人,往山下走去,林依典和苏永南搀扶着杜金呈。
苏永南将手搭上杜金呈的腕,惊喜地发现,脉搏还有微弱的跳动。
他赶紧向内输送了一些内力,护住了杜金呈的心脉。
林依典替杜金呈拿着游龙,将他的手指割破,往外放血。
血顺着他的指尖一滴滴地往下流,渗入泥土里,留下一个个暗色的点。
像苏、林二人心中一点点的雀跃。
只要有脉搏,就还有救。
即使再难,不试试怎么能放弃呢?
林依典的泪痕干了,凝在脸上,被风吹得有些干痛。
她抬头望了望天。
纵使浮云能蔽日,阴霾亦仅是须臾。
-
绵山洞窟。
曲吉望着大队人马往山下走去,微凝了眸。
他转身进洞,捡起光华鼎的碎片,解开婴孩的襁褓,小心地将碎片收好。
他把包袱搭在肩上,一手将石凳上的婴孩搂起。
原先安静的婴孩被他弄醒,在他怀里哭闹,手脚乱蹬。
曲吉抱起他颠了两下,那孩子便转为笑颜,乐呵呵地将手指头塞进嘴里啃。
曲吉没有停顿,拿起了剑,沿着绵山的小路,朝反方向走去。
他用剑拨开树叶,脚步坚定。
落叶在踩踏下,发出轻微的响声。
曲吉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密林里。
粗壮的树干上是层层叠叠的绿叶,再向上,是一望无际的青天。
原先遮住日头的云,慢慢飘移,渐渐又透出一些日光。
羲和犹抱琵琶半遮面,犹如舞台表演的谢幕,又像是新一轮大戏的开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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