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归程是在床上醒过来的，陈温屿守在他旁边打瞌睡，乌黑的头发随着点头的动作一晃一晃。
他才动了一下，陈温屿就醒了。
“程哥，你醒了，”陈温屿起身去给他倒了杯水，“先喝点水。”
宋归程捧着茶杯抿了两口，滋润了副本里仿佛要被烤得干裂的身体，意识也清晰起来。
他问：“我睡了多久？”
陈温屿看了眼手表：“53小时零37分钟。”
两天两夜。
“你的身体损伤太严重了，”陈温屿解释，“所以睡得比较久。”
宋归程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陈温屿问了宋归程想吃什么，去给他买，声音平稳，做事有条不紊，全然看不出从副本里出来时那副慌张的样子。
他走后，屋子里恢复了安静。
宋归程靠在床头，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檀香味道，被烈火燃烧的疼痛似乎还残留在骨头里，他不自觉拨弄着手上的玉珠，克制着心里的烦躁。
他点开自己的光屏，试图转移一下注意力。
【玩家等级：C级（距离B级还需积分）
粉丝数：3798
副本通关次数：4
积分：
所属公会：洄】
他收获颇丰，积分从61暴涨到2万多，可是他心里并不觉得轻松，2万多只能是勉强够花，溯魂世界需要用积分的地方永远想象不到。
宋归程点开「通关副本」的详情页，发现其他几个副本标题都是正常的白色，只有「永定楼」镀上了一层银光，后面缀着四个同样镀银的大字：永不开启。
这几个字在光屏白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冰冷的触感，犹如一把无形的枷锁。
他点开「永定楼」的详情页，果然在最下方找到一行加粗的大字：
【永定楼副本探索度已满，此副本将永不开启。】
看来当探索度达到百分百，这个副本就会彻底终结。
只是他到现在还没有彻底搞明白，副本探索度究竟怎么判定。
他曾试图从弹幕里寻找答案，然而弹幕反应的内容不是吐槽，就是吵架，或者是舔屏、开盘下注、粉丝大战，总之看不出任何一点有关副本和溯魂游戏的内容。
或许有，只是那些弹幕不对玩家开放。
“叮铃铃——叮铃铃——”
放在床头当摆设的手里毫无预兆地响了，宋归程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江迟。
他目光微闪，划下接听。
“你好，会长。”宋归程规规矩矩地打了个招呼。
那头传来一声低笑，似乎是从喉间溢出来的：“不用这么客气，宋归程，恭喜你通关副本，也恭喜你升到C级。”
宋归程眉头微拧了一下，想不通江迟怎么会知道自己通关和升级的事，不过仍然克制地说：“谢谢。”
江迟似乎猜到了他心头的想法，缓声解释：“你的动态公会这边会更新，我看到你的等级从D跳到了C才知道。”
原来如此。
不过即便江迟这么说，宋归程也没有放下心中的警惕，一个超S级玩家，第一公会的会长，怎么会费心思关心自己这个区区C级玩家。
“身体恢复得如何？”那边传来纸张摩擦的声音，江迟似乎在翻看某类书籍或者文件。
宋归程捏了捏掌心，从床上坐起来站起来走了两步，感受着身体的力气，回答：“已经好了。”
“那就好，”江迟说，“一会儿会有情报部的人去问你一些问题，希望你能配合。”
宋归程无可无不可：“当然。”
另一个地方某高楼顶层的办公室里，江迟合上手里的文件夹，身体稍一放松靠在椅背上，他点开光屏，淡白色的光映出他矜贵的侧脸。
他道：“另外，我希望，你能尽快离开你目前住的地方。”
宋归程眼神一凛：“为什么？”
江迟盯着系统公告，轻笑一声：“现在可能有不少人盯上你了。”
*
宋归程人麻了。
他根本不知道探索度百分百是会被通报表扬的。
服了，真的。
这种沉痛的心情一直持续到陈温屿把尾款打给他。
7000积分的尾款，陈温屿财大气粗地付了3万给他。
宋归程极力推辞，陈温屿不肯还价，最后双方各退一步，以1万5的积分谈定。
头一回见着有人上赶着加钱，不加钱就哭给你看的。
宋归程看着自己4万多的余额，心情有些复杂。
这孩子该不会是从五楼跳下去的时候摔着脑子了吧。
陈温屿给宋归程买饭的时候，也顺便给自己买了一份，两人坐在一张桌子上面对面吃饭。
宋归程好奇：“你哪里来的这么多积分？”
陈温屿把自己饭盒里的菜挑出一部分放到宋归程手边：“我父母的遗产。”
看来道具和积分虽然不能抢夺，但是可以自愿赠与的。
陈温屿在副本外的性格比在副本内要沉稳得多，也冷淡一些，脱离了死亡压抑的威胁，人们就会回到自己舒服的生活方式。
宋归程把馄饨上的香菜全部拨到一旁，可在副本里他是不会计较这些的，当时满脑子只有逃命，顾不上自己的生活品质。
陈温屿看宋归程一口一个小馄饨吃得很香，完全不像在副本里茶饭不思的样子，脸上露出一点笑意。
他问：“你是怎么看出来阵法在哪里的？”
宋归程舀馄饨的手停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他浅棕色的眼睛明亮而温和：“因为我长眼睛了。”
陈温屿：……
宋归程读出了他眼镜后的那双眼睛里的无语，抿唇笑了下：“你应该发现了吧，整个永定楼都处在变化中，昼夜的变化，五楼的变化，还有天气的变化。
昼夜的变化是为了给黑影提供活动的时间，五楼的变化是力量传输的通道，还剩下天气的变化。
晴天和雨天的转变，是不是也在掩藏着什么或者连接着什么。”
陈温屿把嘴里的青菜嚼完咽下：“所以你猜测，晴天和雨天之间隐藏的，就是那个阵法？”
宋归程点头：“猜测和冒险的成分居多，那些水塘的分布太有规律了。”
陈温屿有些恍然大悟：“所以你总是从花坛往下看，就是看这个？”
宋归程不置可否：“房间太热了，雨后站在窗户边比较凉快。”
他说完又低头去捞馄饨，一时间桌子上只有筷子碰撞的声音。
陈温屿一口一口把盒子里的饭吃了个干净，将细嚼慢咽做到了极致，吃完后，他才问：“万一你的猜测是错的呢？”
万一小雯的寄托之物找错了，万一阵法所在之地找错了，万一他从四楼摔下去直接死了呢……
“万一猜错了……”宋归程沉吟片刻，他抽出一张纸巾，细细地把嘴巴擦干净，“那就只能抱歉让大家一起死了。”
他说出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难掩歉意，修长的手指似是不安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玉珠。
只能从轻飘飘没什么重量的声音里听出一丝端倪。
进了副本，本就犹如在悬崖上走钢丝，他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冒险之心，大胆地试探底线，哪怕这个举动可能让他粉身碎骨。
什么都不做比疯狂试探更危险。
他并不顾及自己的死活。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死。
也只是死而已。
他已经给自己的灵魂找到了栖身之所，无所谓肉体是什么下场。
人们通常害怕死亡，害怕死亡带来的失去和遗忘，害怕一世蹉跎和至亲至爱的眼泪。
宋归程定定地看了陈温屿几秒，面前的男孩面庞略显青涩，还该是在宿舍里和舍友打游戏挥洒汗水的年纪，他决定给他一句小小的忠告：
“你想活着，就需要有死亡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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