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思有和陈馨可被宋归程如此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
他清俊的脸上一片煞白,精致而又温润的眉眼被一层薄薄的阴翳覆盖,瞳孔紧缩,浅色的唇瓣微微颤抖,难掩那丝慌张和无措。
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身体摇晃了两下,像是即将被风吹走的蒲公英,摇摇欲坠。
谢思有从未见过宋归程如此失态,他印象里的宋归程温柔、冷静、理智、临危不乱,可现在的他像一碰即碎的瓷器,易碎易折。
他不敢大声说话,眼看着神父在宋归程近乎呆滞的目光下越走越近,才不得不出声提醒:“哥,他来了。”
宋归程被谢思有的这句话喊回神了似的,他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把目光投向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那张脸。
神父从光影下穿梭而来,光斑好像影子一样追寻着他,那双宝石绿的眼睛平和、安静,带着温柔的笑意,最终站到了四人面前。
他缓缓开口:“亲爱的朋友,欢迎你们来到蒂莫教堂。”神父的声音如同大提琴的尾音一般醇厚,抚平人心中浮躁的角落。
这个声音和他回忆中的声音重叠起来,敲响他脑海里的钟,尾音在耳朵里回响,让他耳鸣。
宋归程似乎已经恢复了正常,除了过于苍白的脸色以外看不出异常,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脑子像陷在滂沱的云里,难以运转。
只是仍然习惯性地扯出一个笑容:“神父,我们并非信徒,只是前来参观的游客。”
细听的话,他的尾音在空气中无端变得虚弱,幸好无人察觉。
神父笑了下,那笑容极具包容性:“主对每个人抱以仁慈。”
陈馨可看着女主人从他们身边走过,神情冷漠,好像根本不认识他们一样。
宋归程的血液仍在燃烧,沸腾的痛感令他难以冷静地思考,他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说:“我们几个想要自行参观,不必麻烦神父引导。”
他看着那双宝石绿的眼睛,从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过于敏锐的视力使他无法不清晰地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惨淡如霜的脸色和艰难嗫嚅的嘴唇。
而他嘴角勾起的弧度几乎与神父的笑容别无二致。
宋归程此刻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这个人在他生命里留下了多么浓重的痕迹。
他的生命在10岁那年重启,那之后的第一个拥抱,第一次哭泣,第一个亲吻,都属于眼前这个人。
他的哥哥——宋玉阶。
这个人曾经抱着他,用轻柔的声音给他念:“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有人在玉石的台阶上,徒然伫立盼望。那回巢的鸟儿,在归心催促下急急飞翔。哪里是我返回的路程?只看到道路上的长亭连着短亭。
玉阶仍在,归程无路。
他心中升起一股落荒而逃的冲动,血液灼烧得他几欲呕吐,好想离开这里,好想逃进雨里,好想把过去所有的一切连同自己一起冲刷。
可是偏偏他脚下如同被钉子钉住一样,难以挪动半分。
“吱呀——”
教堂的门忽然又开了。
谢思有本以为是村民,却在风刮动时背脊凉了一瞬,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他转过头,一瞬间呆滞在原地,惊得忘记了呼吸。
谢思有自觉面前站着的神父和宋归程,容貌已是人类中的巅峰造极,却没想过有人可以脱出人类的范畴。
阴沉的天空破开阳光,洒落几缕在他身后,乌黑的长发被风吹动,牵引着光。
只随意一瞥,却有种风雪将归的寂然,深藏高不可攀之势。
然而下一秒,光影、微风、摇晃的绿草,悄无声息地停止了,于寂静中无声止息。
宋归程愣愣的,嘴角的笑意还僵着,只是耳边骤然失去所有声音,面前那双宝石绿的眼睛失去焦距,再没有目光投射在他身上。
后脖颈突然覆上一片冰凉,森然的冷意顺着背脊一路向下蔓延,在血液中游走,悄无声息地将滚烫的烈火浇灭。
是下雨了吗……他想。
“别怕。”背后的声音如碎冰碰壁,玉石落地。
“巫止?”
“嗯。”
宋归程闻到冷然的霜雪味道,缓缓松开掐出血印的手。
“巫止。”
“嗯。”
宋归程眼睫颤动,秀致的眉眼低垂,如同寥落的春枝。
“巫止……”
“嗯。”
宋归程转过身,额头抵上冰冷的胸膛。
毫无预兆的,眼泪便如碎了的月亮从眼底溢出来。
他在恐慌中折损了太多真诚,在沉默中咽下了太多泪水,时间并不能让伤口愈合,时间就是伤口。
“我好害怕。”他隐忍再隐忍,克制又克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仍然在颤抖。
他好害怕,当他的哥哥亲吻他的时候。
他好害怕,当他的哥哥把他禁锢在他怀里的时候。
他好害怕,当他的哥哥说自己爱他的时候。
他好害怕,当他发现他和自己的哥哥那么像的时候。
“我好害怕。”他紧紧抓住巫止的衣服,要将自己蜷缩在巫止的怀里,眼泪沾湿对方胸前一片。
“嗯,”巫止轻轻地抚着他的后背,沿着脊椎骨一路向下,像在修复宋归程的灵魂,“我知道。”
我知道你破碎的灵魂,我知道你压抑的伤痕,我知道你裂痕斑驳的心,我都知道。
信徒从献祭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所有的一切都将在神明面前坦白,愈是虔诚,愈是无所遁形。
巫止一寸寸将怀抱收紧,轻吻宋归程的发梢。
他唯一的信徒,他永恒中变化的瞬间,他冰冷中燃烧的炽热。
巫止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宋归程的时候,看到的他的灵魂如同一张皱巴巴的纸,团成一结,不肯对人展开,不肯轻易袒露。却在边边角角涂满善良和执拗,不肯随意伤害,不肯随便放弃。
这种感觉很熟悉。
直到后来,他想起了更多,像不变的黑夜中划过的流星,一点一点在记忆里点亮。
“你属于我,”巫止任由宋归程汹涌的泪水将两人淹没,“从一开始就属于我。”
副本万物停止了流转,只剩下教堂中紧紧拥抱的两个人。他们置身于停滞的时光洪流中,在这短暂的时间罅隙里,任冬秋夏春逆流,任辰星月日倒转,此即止,此即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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