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过来，”裴霜尽手里拿着吹风机，拍了拍床沿，“吹头发。”
宋归程放下手里未完的小游戏，乖巧地爬了过去，睡衣挂在突出的肩胛骨上，随着他的动作空荡荡地晃悠。
裴霜尽觉得面前的人驯顺得过分，又脆弱得过分，他捏着吹风机的手紧了紧。
“嗡——”吹风机的鼓动声在安静的夜里响起。
宋归程背对着裴霜尽，两人贴得很近，从后面看，他像被裴霜尽抱在怀里。
裴霜尽的体温似乎能透过两层薄薄的睡衣渗进宋归程的皮肤里，是与温热的风截然不同的微凉。
宋归程的发丝随风翻飞，他发质很好，柔软乌黑，贴着瘦削白皙的脸颊，再往下就是突出的肩胛骨，与裴霜尽的骨肉匀称的手对比鲜明。
裴霜尽的目光从宋归程单薄的身躯划到细瘦的腿，最后落在瘦弱的脚踝骨上，眉头不禁微微皱起。
太瘦了。
宋归程没留意裴霜尽的神情，他正在查看自己的道具。
他已经B级了，但道具可以说少得可怜：手表、两种糖果、强力胶、匕首和苹果吊坠，还有太极八卦盘。
宋归程倒是认真逛过系统商城，但很少买东西。道具再厉害，终究也不会成为自己的力量。
他五指并拢捏住自己的掌心。
掌心向上的恩赐终究只是虚妄，但掌心握成拳的力量不是。
裴霜尽望着着宋归程缓缓升起的拳头，愣住，凝眉思索片刻，然后腾出一只手，朝拳头比了个耶。
宋归程：？
他仰起头，不明所以地看向裴霜尽，头顶的光落在宋归程的眼睛里，裴霜尽映在眼睛的光里。
他关了吹风机，说：“你赢了。”
宋归程呆住片刻，才反应过来裴霜尽在说什么，石头剪刀布，你出石头我出剪刀，你赢了。
我赢了。
我赢了。
宋归程将这句话在唇舌间翻来覆去地喃喃重复，觉得好笑。
他向后仰倒，靠进裴霜尽的怀抱，身后的体温好像料峭的初春，他依恋地闭了闭眼眸，问：“我赢了有什么奖励吗？”
“有，”裴霜尽放下吹风机，手指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什么都可以？”
“嗯。”
那双深沉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宋归程，专注又认真。
宋归程道：“我现在想不到什么想让你做的，留到以后吧，等我想起来再告诉你。”
裴霜尽：“好。”
熄了灯，两人躺在一张床上，盖着同一条被子。
夜幕低垂，将声音拢进黑暗编织的口袋，窗外又安静下来，只有清亮的月光影影绰绰。
宋归程侧躺着背对裴霜尽，那具高度腐烂的女尸已经可以确定是佐藤美咲了。
她的死相不可谓不凄惨，身体直接从腰部断裂开，和在学校里死去的山本一模一样。
这是来自她的复仇吗？
宋归程并不惊讶于此，真正让他脑中的弦绷紧的是佐藤美咲的那一句：你们比我还不该活。
显然，她知道自己和裴霜尽的身份异常，只是一个B级副本的Boss而已，怎么会知道这些？
又是宋玉阶？
不，应该叫他虚无之神了。
宋归程蜷在胸前的手不自觉捏住领口，眉头微皱。
应该不是他的本体追过来了，而是他的一缕能量潜入，或者这个副本又是出自他的手？
宋归程脑子里思绪万千，每多想一分，心中的不安就强烈一分。他倒不是怕别的，只是担心有人来搅合他的计划。
“睡不着？”
身后的裴霜尽突然往他这边挪了挪，伸手揽住他，问：“明早想吃什么？我来做。”
宋归程一愣：“你会做？”
裴霜尽微不可见地挑眉：“会。”
他寻着手腕一寸寸摸到宋归程揪紧衣领的手，强硬地挤占了掌心的位置，带着宋归程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宋归程想起「结丝萝」副本里那顿一言难尽的饭菜，欲言又止，斟酌半晌，委婉道：“还是我来……”
“你手受伤了。”一句话就把宋归程想说的话堵了回去。
“好吧。”
宋归程倒不是娇气到在副本里还对吃的挑三拣四，只是觉得和巫止相处的时间太少，少到巫止不能吃到他所有的拿手菜。
现在这人还要跟他抢为数不多的做饭机会。
宋归程无精打采地一下一下玩着裴霜尽的手指，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整个人被裴霜尽拥进怀里。
他将佐藤美咲的那句话反复回味，突然又发现一个华点，突然一下转过去，正好撞上裴霜尽的脸，他语气激动：“刚才佐藤美咲说，她还活着？！”
你们比我更不该活，意思不就是她还活着吗？
裴霜尽鼻子被磕了下，正猛的疼了一下，胸前的衣服又被始作俑者抓住。
始作俑者眼睛睁得溜圆，里面满是惊讶和不可置信，在沉寂的黑暗里也能看到隐约的亮。
“嗯，”裴霜尽嗓音有些沉，一半是疼的，“有点难以置信，但事实似乎如此。”
宋归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松开手，又陷入了新的问题，既然佐藤美咲还活着，副本的主线任务怎么是「谁杀死了她」。
难道死的另有其人？
裴霜尽长手一伸，把他身后的被子掖了掖，已经开春，但寒气仍然苟延残喘在夜晚侵袭。
“刚才心情不好就是在想佐藤美咲说的那句话？”裴霜尽问。
宋归程愣了下：“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这黑灯瞎火的也没开灯啊。
裴霜尽眉心蹙了蹙，他怎么会知道，他收回那只手按了按心脏，认真地说：“你的心情会传染给我。”
沉闷的、不开心的、烦乱的，隐隐约约在心头四处乱撞，他感受到的可能只有宋归程的一半，却也足够强烈了。
这句话一出来，宋归程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他脑子里想的涩涩的画面不会也被知道了吧？！
“不过放心，”裴霜尽闷笑了声，“我只能体会心情，不能听到心声，也看不到具体的画面。”
？
！！
宋归程脚趾抓紧。
还说听不到！听不到怎么会知道我心里想了什么！！
“你紧张的时候，手会无意识地抓东西。”
裴霜尽目光向下，正好和宋归程抬起地眼睛对上。
宋归程欲盖弥彰地松开手，还贴心地把被他抓得皱巴巴的衣服抚平。
裴霜尽眸中闪过微不可察的笑意。
“我以为你懂我的意思。”
裴霜尽毫无预兆地凑近，他们鼻尖相抵，温热和微凉触碰，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他的眼睛比黑夜更加深邃，像暗沉的漩涡，太多的情绪被吸收进深处，而此时此刻，有太多言而未尽的温柔。
宋归程眨眨眼睛，然后别过头不再看，闷声道：“我懂个屁。”
“嗯，没事，我懂就好。”
裴霜尽抱着宋归程，抵着他的头，似乎要把他整个人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宋归程咬了咬嘴唇：“你又懂个屁！”
其实他们都懂，既然不能两个人活，那么一个人呢？
他们都愿意活下来的是对方。
他们都愿意用自己来交换。
“你不用懂，”宋归程抓紧他的手，“我知道怎么做对我们两个都好。”
巫止没办法让两个人都活下来，宋归程没办法让两个人都活下来。
可他现在是二分之一的巫止加上二分之一的宋归程，他一定可以想到办法。
把他们两个人的命续下去，续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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