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群丫鬟婆子小厮的撕扯中,忘川道长只得换了身新的道袍。但见平城侯府世子李钊从花轿里牵出袁璩时,他听到自己濒临死亡的声音。
两个婆子裹挟着小鸡仔一样的新娘子,跟着李钊似乎被人追杀的步伐快步踏进李府。
这一刻,平城候李朗秋承认,李嶝要另立门户这事儿,他首肯。
容慧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围观在府外的平头百姓指指点点,他只能抬脚快步往府内奔去,原本虚胖的身子,没几步路就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至于这冻人的天气,容慧只觉没有内心寒彻骨的那般冷。
只看这幼童般的身形,自是知道有问题。
众目睽睽之下,忘川几乎是咬牙忍住要跑的冲动,只故作仙风道骨淡笑点头,似乎对眼前一幕十分满意。
容向笛看着被两个婆子几乎是提着往前走的那坨人影,对,他只能这么称呼,真是袁府的七姑娘?
赵克带着青川何川等人,随后也跟着进来,袁家给了八抬嫁妆,只是抬了进来放在耳房,无人问津。
下人仆侍也找着各种借口往正房跟着过去。
只想一睹这五官贵女到底是个什么天仙下凡。
正房供桌跟前,高堂上坐着刚刚被接过来满脸委屈的蒋道芳,以及满脸无波的李朗秋。
沐春只看了一眼这所谓的新娘子,头一歪晕了过去。阮嬷嬷又忙着诸事,气不打一处来,吩咐跟前的两个婆子把她拖下去。
她自然知道侄女想的是什么。
可看着里头伺候了两个月,目前就靠千年老参吊命的废世子,只觉侄女丝毫没有眼力见。
二门里头,容向笛的世子妃扶着郡王妃一并候着新娘入门。
众人想过冲喜这事儿不靠谱,但万万想不到急匆匆找来的袁家七姑娘如此不成样。
唯有赵克等见过袁璩的人与故作平静的忘川能坦然面对。
就在李钊抱着清早打鸣儿最早的公鸡准备替兄长与袁璩拜堂成亲时,李朗秋还是没忍住,“赵克,这……真是七姑娘袁璩?”
赵克上前躬身答道:“回侯爷的话,已上上下下仔细检查核验,这七姑娘自小就是耳眉眼鼻唇上各点一颗痣,前日七姑娘刚入府,我并到姑娘跟前,与忘川道长所说无误。”
忘川也赶紧抄手上前,“侯爷、郡王爷,此女虽看上去羸弱瘦小,也是因邪祟在体,压住了她。如今得与大公子喜结连理,共克时艰,最后必然欢欢喜喜。”
容慧吹胡子瞪眼,一把薅住忘川瘦削的小胸脯,厉声呵斥:“如若嶝儿不见好转,我并让顺天府尹治你个坑蒙乖巧之罪,届时你也去尝尝牢狱之苦。”
这可使不得!
凡人谁想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走一遭!
但忘川此刻若是示弱,必然马上被押下去打个半残,他眼珠子微微一转,爽朗说道:“郡王爷勿用多虑,如嶝大公子体内邪祟真克制不住,七姑娘一样也无可救药。到时候,贫道这卑贱的命格,郡王爷随时可取走。”
说罢,又讲了句,“七姑娘死里逃生回到京城,虽是意识不清长得瘦小,好生养着,必然与大公子相辅相成,一并安好。”
是了,郡王爷也想到了十年前那场大案。
又望向赵克,“确是七姑娘无误?”
赵克低头十分慎重回答:“郡王爷,是七姑娘。”
他在袁府上方盘踞多时,从杨夫人并郑夫人那边也听来不少关于七姑娘的龊语,旁的不说,这身份是板上钉钉。
而且,大公子时日不多了。
并是赌一把,也得娶!
容慧见此,只颓然跌坐在檀木官帽椅上,双目萧瑟,再看那一直被婆子半挟半架的红影子,更是失望。
此刻,他只觉得李嶝回天无力。
之后,并是草草了事的拜天地国君父母之位,李钊抱着的公鸡虽是被绑缚双爪,嘴巴却很是刁蛮,见对面袁璩被强压着跪下去磕头时,一嘴就把盖头叼了下来。
袁璩那半死不活的恐怖模样就这么猝不及防露出来
啊——!
郡王妃并蒋道芳立时被吓得惊恐不安,蒋道芳手中的茶盏被吓得直接丢了出去。
李朗秋也腾的站起身来,指着仿佛是从棺材板子里扒出来的女鬼,“赵克,这是谁!?”
郡王妃也被惊到单手捂住胸口,又抓住郡王爷肥厚巴掌,哽咽道:“郡王爷,这并是你找来与我嶝儿冲喜之人?”
言罢又觉得不对,改口道:“这哪里是个人?!这分明是个不人不鬼的怪物,你是要辱我嶝儿死不瞑目啊!”
说罢,已是啜泣不停。
同时还有蒋道芳,她料到这桩冲喜之事必然有意外,可谁料意外如此让人惊喜,可众人跟前,她只是双手拿着绣花娟帕捂住一张脸,嚎啕大哭。
“我的嶝儿!如何是好?早知道我并应该拼死拦住,哪有娶了这等货色来冲喜的道理啊——”
李朗秋回身看向她,低声吼道:“哭什么!嶝儿还活着!”
忘川赶紧上前讲道,“侯爷、郡王爷,各位贵人奶奶呀,如今大公子与七姑娘都是受了阴间邪祟浸体,待后续自然会好起来。”
赵克倒不这么认为。
只拱手说道,“七姑娘似乎是聋哑俱全,听不到声儿也说不出话,山里待了九年多,袁家那边说是疯疯傻傻,但这两日我与青川看来,倒是乖巧。”
说罢与两个婆子递了眼色,刘嬷嬷知会,并也跪地禀道:“七姑娘自回府,不哭不闹,也不吵不叫,还请贵人们放心。”
她是伤不了李嶝。
容向笛轻轻挣脱世子妃之手,往前一步,蹲下身躯与袁璩视线相平。
他细细看了看眼前瘦骨嶙峋的少女,那双呆滞的大眼睛扣在没有肉全是骨的面盘子上,毛发稀疏近乎没有,往日里那个在他怀里不哭不闹的孩子,如今居然成了这样。
他与阿越,素来投缘。
想不到阿越遭遇不测之后,这个仅存的妹妹居然成了这番模样。
只是,再怎么可怖,他还是认出来了。
许久之后,才轻轻拉起袁璩满是血口子的手,柔声问道:“袁家并是如此待你,是不是多年来不曾与你饭吃?”
让他失望的是,袁璩没要任何反应,甚至不会抽回那双瘦弱却布满了冻疮、血口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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