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大殿内,安陵容将气氛弄得越是紧张,越有人忍不住想要见证结果。
其中祺嫔表现得最为明显,她看着那条焦黑的细长虫子,在碰到林兰血液后,开始慢慢变色,先是褪去了黑色,慢慢变灰,然后随着滴入碗里的血液越多,它的颜色逐渐变得鲜亮,最后吸饱血后竟变得鲜红透亮,一看就透着邪性,在安陵容及众人还未开口时,她就率先叫嚷起来:
“皇上,您看,文妃娘娘能证明臣妾所言非虚,林兰她真的会蛊术,不然为何蛊虫对文娘娘的血气毫无反应,而一碰到她的血就活了过来,皇上,臣妾建议立刻严审林兰,势必要揪出背后之人,免得以后宫中还有人遭遇不明不白的暗算。”
说着还用眼神瞟了一眼静嫔,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其实这话不用她说,其他人也有了这个心思,特别是皇上眼底更是晦暗难明,他一向自诩不算昏聩,于女色上还算节制,他的后宫与前朝相比,也还算清明,众人就算有小心思,也还在他能掌控的范围内,如今现实却狠狠打了他一巴掌,以前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些争风吃醋的手段,在他的宽和放任下竟催生出了这样歹毒的伎俩。
杀人于无形,今日可用于妃嫔争斗,难保哪一日欲壑难填时,就会将这样隐蔽的恶毒手法用在不该用的人身上,比如他。
眼看着皇上脸色铁青的厉害,皇后快速瞥了眼黎萦。
静嫔立马心领神会,皇后是让她弃车保帅,可她不能这样做,如果她此时开口,只会让别人质疑她的用心,且她也得安林兰的心,让她别做出过激之事,黎萦想通其中关窍后,装作没看到皇后的示意,只是将头垂得更低了。
见黎萦不开腔,而瓜尔佳文鸳又在上窜下跳要求严查,检验的结果摆在那里,容不得他人强行反驳,皇后只能说道:
“请皇上恕臣妾失查之罪,宫中出了这样骇异之事,乃是臣妾疏忽大意所致,臣妾愿意就此事领罚。”
皇上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一脸谦恭自责的皇后,宫中屡次生出风波,皇后都是第一个请罪的,可每次敲打过后,后宫都只能暂时平静一段时间,过后后妃依然争斗不休,这些行为是皇后有意放纵的吗?
皇上前几年在朝中受到的牵掣太多,于后宫他只能多方平衡,可现在他将多处权力收归在手,满心雄才大略想放开手做出一番不世功绩来,他对后宫的要求就发生了变化,简单点就是清净无争,而不是他在前朝忙碌之时,回到后宫还有一脑门子的官司等着他,想到此,皇上便冷冷朝皇后道:
“皇后原是贤惠得体之人,所以朕才将后宫交予皇后,只是这些年来,屡屡平地生波,让朕不堪其扰,还望皇后能恪尽职守,实心为朕分忧。”
这番话的意思说得极重,皇后心头一震,以往不管如何,皇上都会顾及着她的颜面,这次是明着表示对自己的不满了,皇后看着一团和善的敬妃、安陵容等人,心底愕然发苦,她若真的不争,又怎能压制得住后宫这些心思各异之人。
她在那里兀自难受,一心想说点什么扳回点尊严,皇上却没有丝毫照顾她情绪的想法,转而直接质问静嫔:
“黎氏,你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
事情被验证,黎萦反而不慌了,祺嫔的所有指证只有这一点所谓的证据,但并不能证明这蛊就是她下的,因此她依然强撑:
“皇上,臣妾不知文妃娘娘究竟用了什么秘法,才会有这样骇异的一面,可臣妾敢对青天赌咒,臣妾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至于为何臣妾婢女的血液能刺激这所谓的蛊虫,臣妾更是不得知,若是以此似是而非之事来定臣妾罪,臣妾自是不服的,还请皇上明鉴。”
怎么让蛊虫认人血的,安陵容朝上座的皇后看了看,还得感谢上一世皇后滴血认亲局给她的启示,皇后能在水里加白矾,她就能用大蔻的汁液涂满琉璃瓶,利用大蔻浓郁的味道暂时先压制住了血里的腥气,然后趁人不备时,又将蛊虫快速取出来,丢进另一个碗中,被压制狠了蛊虫自然见血就疯。
这点小手段她早早就做好了,为的就是今日出其不意,果不其然蛊虫前后反应不一,会加剧人们的好奇与恐惧之心,对于琉璃瓶中所存在的玄机,就不会有人再去探讨。
对静嫔的指责,安陵容充耳不闻,她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黎萦及其婢女的可怕之处,剩下的自有皇上决断,她负责好好看戏,必要时再踩上一脚就行,因此安陵容并没有出声跟静嫔对质,只安静坐着,看皇上如何处置。
见静嫔没有求饶,也没有认罪,这番韧性倒是让皇上高看了一眼,可既然皇上已经对她起了防备,又先入为主在心里认定了她是个心思深沉处事绵软毒辣之人,就不会轻易相信了她这番说辞,他朝敬妃道:
“敬妃,你来审一审这婢女”
敬妃领旨,让人松开林兰口塞,便接二连三发问:
“本宫问你,蛊虫你从何处而来?加害端妃姐姐一事中,还有多少人逍遥在外?”
“另外你擅于操控蛇类,去年圆明园中,你是通过哪些人将毒蛇带进园里谋害四阿哥的?”
“还有上元佳节时,你跟背后之人又是如何做局,妄想毁了文妃清白,这三件要命的大罪中,都有那些人参与了,你仔细说来,本宫或可跟皇上求情饶你一死。”
敬妃问得详细,然而跪在地上的林兰,只是一味的低头装糊涂:
“娘娘饶命,娘娘所说奴婢半点不知,娘娘饶命啊!”
主仆两一样的意图蒙混过关,敬妃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未问出分毫。
见林兰仍旧负隅顽抗,安陵容看不下去了:
“林兰,你是否有什么把柄或者家人被人胁迫了,才不得不作恶,你可想清楚了,皇上在此,你若有冤屈尽可说出,但你若心存侥幸,想着凭一己之力将这些罪责顶下,妄图以此来换得幕后之人的仁慈,从而放过你的家人,那简直过于天真,要知道杀人灭口才是最好的善后。”
不料她的这番话,并没有触动林兰,反而是静嫔在心底忍不住庆幸,当年是她力排众议让哥哥纳了林兰的姐姐为妾,第二年林梅就给哥哥生了孩子,有了这层血缘牵制,林兰是断不会出卖她的。
否则抄家流放,林兰的姐姐跟侄子也得跟着受苦,这背后的利益牵扯黎萦并未对任何人说起过,所以她才如此笃定。
林兰依旧坚持:“文妃娘娘,奴婢实在听不懂您说什么,奴婢孑然一身,又何曾有家人被危险,还请娘娘饶命。”
几番拉扯下来,并没有让祺嫔得到她想要的,她再次开口:“皇上,臣妾早说了,对这样生性恶毒之人,就不能仁慈,臣妾还是建议将她严刑逼问。”
皇上朝祺嫔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问:“皇后如何看?”
这是皇上在逼自己表态呢,皇后看了眼仍然保持着镇定的静嫔及满眼倔强无辜的林兰,终于横下心:
“对不知悔改之人,臣妾觉得酷刑也许更能警醒人心,臣妾也同意严刑审问。”
“至于静嫔,在事态未明朗之前,臣妾建议不如先禁足,等查清事情原委后,再处罚不迟。”
皇后的建议,再次让皇上心中不满,她看似跟自己一条心了,可还是有所保留,依然想着为自己阵营保留实力,不过皇上面上不显露半分,只是点头道:
“就依皇后所言,不过审讯就由粘竿处负责,务必将林兰所做之恶,牵扯之人全番查出,朕希望通过此事,能还后宫一片清朗。”
皇后心中一凛,粘竿处,乃是直接受命于皇上的情报处,其中刑侦、审讯手段非一般刑部官吏能比,皇上这是下了狠心了,特别是其中关系到皇子安危及后宫桃色之事,他丝毫不想再混淆而过,皇后心里打着突,这样一番查下来,自己在后面所暗藏的心术,不就有被暴露的危险吗,到时皇上要怎样处置自己呢?
而静嫔心里终于畏惧起来,粘竿处的大名是悬在满朝文武头上一把刀,别说官场纠纷,就算是盘根错节的隐秘阴私,只要他们想查,就没有查不出的,到时她拥有的都会烟消云散,不会,她还有六阿哥,为了皇子,皇上也会宽待她几分。
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皇上下一句话就敲碎了她的依仗:“静嫔其身不正,着降为贵人,六阿哥弘瞻从储秀宫迁出,先移到阿哥所养着,过后朕再做决断。”
黎萦顿时再也保持不住一下子跪坐地上,脸上隐隐有了颓势:
“皇上,六阿哥年幼,身边不能缺了照料,臣妾求您千万别将六阿哥从臣妾身边带走,臣妾担心他骤然离母,在阿哥所内会不适应,臣妾求您了。”
对她的哭求皇上充耳不闻:
“宫里多的是老成的嬷嬷和医术精良的太医,六阿哥再养在你身边,朕担心被你养得心思歪了,不如趁现在早早纠正。”
见皇上连番发作,就连安陵容,心里也开始忐忑不安,她当初为了自保,可是设计烧了妙正无声偏殿,按粘竿处挖坟绝地的侦察手段,自己当初所做只怕再难掩藏。
还有今日所有布局,也是她一手策划,皇上若真的觉察半点,于她都是大祸。
不过,她不后悔,今日一战,借祺嫔之手毁了黎萦,让皇后战队崩析瓦解,既报了端妃之仇,又毁了皇后良久的布置,可谓大快人心。
且按她对皇上及皇后的了解,此事过后祺嫔即将被厌弃,对皇上而言,她既然知道所有恶事却从未出言制止,也没有在事发时想着告发,本身就是作恶的一员,皇后更是痛恨背叛之人,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此番过后,皇后再无人可用,再想害人,估计就得启用当初那人留下的人员了。
敢伸手就剁了它,安陵容心里恨恨道,与这些收获相比较起来,对于皇上严查之事,她也就没那么怕了,大不了被罚几年俸禄亦或者禁足一段时间。
还有她在宫中的人手布置已经完成,再不惧这点小小挫折,只需等机会促成端妃领养四阿哥一事,以后的局势就得按她们的设想的来发展了。
一场设计良久的内讧事件,眼见就要收尾,祺嫔心生不甘,这件事情她可是有功揭发之人,怎么皇上半句不提她,还有六阿哥也没有按她预想的交给她抚养,见皇上敲打完众人以后行事要三思而行就欲离开时,祺嫔心里更发急了忙开口:
“皇上,臣妾今日可是受了好大的委屈。”
这是在邀功也是在撒娇,对此皇上心生不屑,不过还是想着给她一个机会,便开口道:
“你的委屈朕都看在眼里,你今日检举有功,朕不好不赏,不过得等事情明了后,朕再行封赏不迟。”
得了皇上这个许诺,祺嫔立马喜形于色,丝毫没看到皇后冷瞬间冷下来的脸色,皇上今日在众人面前丝毫没给她好脸,全赖这个吃里爬外的蠢货,只是她现在得了警告,不好明着动祺嫔。
可宫中要磋磨一个人有的是法子,皇后按下心头怒火,恂恂行礼送别圣驾。
延庆殿中,端妃的身体经过调养,已经好了大半,听完安陵容说完所有事情经过后,她诚恳道:
“难为你在几个月之内,筹谋了那么多,本宫半点忙都没帮上,心内实在难安,你现在风头出尽,皇后必然记恨于你,不如先暂时避其锋芒,让本宫先去会一会她。”
安陵容没有同意:“不,端姐姐,就因为陵容锋芒毕露,此时反而不能退下,得乘胜追击,免得皇后再次兴风作浪。”
她说得坚定,眼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决,端妃只好问出她下一步计划。
“宫权。”安陵容缓缓说出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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