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府,福清,一处海边校场。
王文龙看着沈有容手中那杆粗笨的火枪,好奇问道:“这就是斑鸠铳?”
沈有容点头笑说道:“建阳你之前嘱咐我等去西班牙人处采购斑鸠铳,我和卜加劳询问过,他却也不知这是什么火铳。我便专门派人到海外去寻访,这才知晓西班牙人十多年前发明了一种强力的火铳,便是在吕宋也见不到多少支,我以为此物多半就是你所说的斑鸠铳,便花大钱从海外办了来。拿回福建一试,果然就如同建阳所说这火铳居然有破甲之能。我立刻便找赵舍人帮助仿制,如今已得了十余支。”
万历年间大明的火器发展水平虽然在世界上算得上一流,但是此时明朝通行的火器还有一个很大问题,就是和所有火绳枪时代早期的火器一样穿透力太弱。
此时虽然火枪已经出现,但是军队之中对于弓弩手的需求还是十分大,原因就是以黑火药作为发射药的火绳枪穿透力低的可怜,一般装药量的火绳枪不要说打透重甲了,就是厚一点的棉衣都可以挡下子弹,哪怕有了膛线也没有多少提升效果。
听沈有容说起这样的情况之后,王文龙当时就想起历史上明代同期的世界名枪,西班牙的缓发式枪机重型火绳枪musket,于是向沈有容推荐。
这枪在原本历史上是崇祯年间才被推广开来的,能够推广开的主要原因就是这枪是当时全世界的火枪之中惟一能够有效破甲的枪型。火枪的制作也需要复杂工艺,在原本历史上的崇祯年间斑鸠铳一度只有广东工匠能做,因为枪机的特殊设计,其实此枪最初引进之时叫做“搬勾铳”,后来是因为广东的工匠有些口音,在别人听来发音更像是“斑鸠铳”,这种重型火绳枪在历史上才得了它传播更广的名字。
王文龙回到福建之后才听说沈有容真的弄到了斑鸠铳,于是来到福清,想看看这史书上多次提及的火器是什么模样。
今年虽然和历史上一样,也发生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韦麻郎试图入侵澎湖的事件,但是徐学聚因为有王文龙的提醒在防备荷兰人的事情上早有准备,荷兰人一点好都没有讨到,沈有容带着自己换装了葡萄牙火炮的炮艇船到澎湖炫耀了一下武力就把荷兰人给吓走了。
此时福建洋面已经太平,否则沈有容也没时间来给王文龙展示火铳。
沈有容拿起手中的斑鸠铳先是用前头包着白布的通条很仔细的擦拭铳筒,擦拭之后他还得仔细检查白布没有任何破损,确保枪管之内不会留下纱线,接着才将火药倒入铳筒中,拿起杖轻轻的将火药夯实,然后他才装入铅弹,接着又装入起密闭作用的纸团。
然后打开火门,装发射药,掩上火门。
因为斑鸠铳装药量大,操作复杂,整个操作用时接近一分钟。
只看这操作就能够体会为何时人记载说“鸟铳装放,必得细心人学习”,一分钟时间,骑兵能冲刺三百米,五百米开外看都看不清的敌人等一发子弹装填完,已经冲到面前了,稍有心慌必然是一发子弹还没有打出,就直接被敌人给冲垮,在战场上,这对士兵的心理素质要求不是一般的高。
沈有容将子药装填好,递给王文龙说道:“建阳对着海面放枪即可,发枪之时千万要把持住,眼睛离火门远一些,莫要伤了自己。”
说完之后,沈有容便走到了十几步之外,王文龙也有些紧张,他托起火枪,按照沈有容之前教导的姿势半跪在沙滩上,将枪托抵着肩膀,绷紧手臂肌肉,屏住呼吸。
斑鸠铳已经非常类似于后世的燧发枪结构,在枪机上是有弹簧的,王文龙的手指只是轻轻一按,带着火绳的枪机便灵敏的弹了下去,稍稍延迟时间后,枪膛中便发出一声巨响,王文龙感觉自己的肩膀像被人狠狠用木棍砸了一下,半边身子都麻了。
“我的妈……”
王文龙一头冷汗,惊魂未定的说道:“这铳的后座力也太大了。”不夸张的说他刚才下意识差点把枪给扔了。
“建阳能够徒手打上一发已然算得上健壮,”沈有容笑着说道,“这样的火铳在军中一般是放在小车上使用的,至少也要架个叉杆。”
你个老小子也不早说。
王文龙问道:“这火铳的子药有多重?”
“所用铅丸重达一两,大者甚有用一两六的。”
王文龙一脸无语,后世的大口径子弹弹头重量也就是五六克而已,而这斑鸠冲的子弹换算过来得重五十多克,他总算明白,为什么自己射击的时候沈有容跑得那么远了,这后坐力真不是肉肩膀能扛的。
两人说话时就见一个头发灰白的中年书生背着手走上沙滩。
沈有容立即朝对方招手道:“赵舍人来啦?”
“这位是……”王文龙问道。
沈有容回答说:“这便是建阳你常提起的赵常吉呀。”
王文龙闻言连忙冲对方拱手行礼。
赵世祯,字常吉,整个明代最有声名的火器专家,前文提到在万历援朝战争中使用的几种火器都是由他发明或是仿制出来的。
不过王文龙知道这人虽发明才能很高,在史书上确也是出了名的自负,好呈口舌之利、不讲理数。
王文龙打招呼道:“赵舍人所打造的斑鸠铳精妙绝伦端,威力甚大,真是安邦定国的神器。”
王文龙一心想和人家套近乎,对面的赵士桢却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后冷哼一声道:“你知火器的精妙吗?”
王文龙一愣,道:“在下虽不会制作火器,但是先前试了先生所作之火铳,也知这武器的效果,心中佩服。”
“佩服?你怕只是嘴上说说,心里不会当真吧?我这火器其中奥妙无穷,并非你们舞文弄墨之人能窥得一二的。”
王文龙被说的满脸无语,一旁的沈有容也有些尴尬,王文龙道:“先生不必如此,在下无非表达一下对您的敬仰罢了。”
赵士桢闻言却是一点好脸色都不给,冷哼说道:“敬意不消有,只要不是别有用心便可……”
赵士桢怼了一通王文龙,就这么背着手,跟沈有容也不打招呼,一摇三摆的走远了。
王文龙皱眉问沈有容道:“他这是怎么了?我也没得罪过他。”
沈有容摇头说道:“他到福建后就是如此,跟着他一起的干办都被骂跑了三个,多半是在京城中受了刺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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