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宫的前方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也是白色的,中央伫立着一尊两米多高的石像。
石像上雕刻的人温润如玉,气质出尘,正是墨渊。
几人远远便瞧见石像下有一个缓慢挪动的黑点,等走近了,才发现是圭镜。
圭镜匍匐在地上,他每往前挪动一小步都会行叩拜礼。
不过短短十几米的距离,他花了很长的时间。
圭镜匍匐在石像的脚下,双手撑着地,用唇去触碰石像的脚。紧闭的双眸不住地颤动着,他是如此的虔诚。
君若望着圭镜,不禁有些动容:“你说的男孩就是他吧?”
墨渊轻轻“嗯”了一声,眸中晦暗不明。不知想起了什么,率先抬步离开。
君若看了圭镜一眼,心底里是为墨渊开心的。至少,有一个人挂念着他的好,替他守着滇渊。
圭镜久久凝视着墨渊远去的背影,渊君,你终于愿意回来了!
墨渊带着众人来到一片花海前,一眼望不到头的粉紫色花朵映衬着远山与天穹,一如上好的织锦。
“这是什么花?”君若问。
“紫香苏。”墨渊回答。
“渊君。”花海中走出一个少女,她扎了两条辫子,穿着一身素雅的棉麻裙装,手里拿着个药铲,太阳晒得她的脸颊红彤彤的,缀满了细细薄薄的汗。
墨渊介绍说:“这是我堂妹——墨泠。”
众人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墨泠和墨渊长得很像,如果不说是堂妹,说是亲妹妹也有人信。
“这香紫苏真漂亮!”墨泠是极爱花的,君若不过是夸了一句花美,墨泠就兴致勃勃地跟她介绍起了这片花海。
墨泠拉着君若往花海里走,一边走,一边说:这不仅仅是花海,也是一处药圃。”
“这是药?”君若有些诧异,没想到这花不仅长得好看,用处也多。
墨泠唇边带了笑意:“是啊,滇渊中多毒蛇,眼镜王蛇最毒,但数量稀少,银环蛇毒性次之,但数量极多,这紫香苏就是一味防治的药。”
墨泠指着一株紫香苏说:“紫香苏的根茎清热解毒,可以延缓银环蛇毒的毒性,种子还能治疗眼疾,我正在研究方子,希望能帮到大家。”
说到治疗眼疾时,君若发现,墨泠的眼睛里是闪着光的。
墨泠继续说:“这儿除了是药圃,还是香圃。紫香酥的叶子会被制成香料,煮肉时可香了。她的花朵可以提炼成精油,可以用来护肤也可以加在燃香中。”
君若俯身去嗅,花香扑鼻,她有些惋惜地说:“如果能酿酒就好了。”
“怎么不行了,我们滇渊的香苏酿可好喝了。”墨泠是个行动派,话刚说完,就挑了许多叶子。
君若的酒虫上来了,也顾不得看花,催着一起回去酿酒。
墨泠蹲在石台旁洗糯米时,圭镜来了,他将墨泠腮边垂落的发丝妥帖地掖在耳后。
在墨泠洗好糯米后,圭镜自然地接过糯米放在灶台上烧。
在烧糯米时,圭镜用石臼研磨甜酒曲,墨泠则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
他们的眼神不时交汇,皆相视一笑。
君若看得眼睛都直了,这俩人配合默契,举止亲密,眼神都拉起了甜蜜蜜的丝儿。
墨泠显然是注意到了君若揶揄的目光,她有些羞赧,两颊上飞起了两抹红云。
“你们......”君若窜到她身边,拉长了调子调侃她。
墨泠连忙转移话题:“君若,混合的活儿就交给你了。”
君若听从墨泠的指挥,在蒸好的糯米中均匀撒上甜酒曲,搅拌后装罐密封。
“三天后沥出米酒,把紫香苏的叶子浸泡在温水里,再用米酒将叶子浸没,静置即可。”墨泠把接下来的步骤都说了。
“啊......”君若哀嚎,“还要等三天啊。”她以为当天就能喝到香苏酒。
墨泠瞧着君若的模样,掩嘴偷笑。
墨泠还要去紫香苏花田,就先告辞了。圭镜与她一道,两人并肩离去,君若瞧见圭镜的尾指偷偷勾上墨泠的尾指。
“君若。”司沐喊她。
君若回过头,赏了个白眼。
司沐咬了咬唇,试探着喊:“星~君~”
他拉长了音调,声音软绵绵的。
君若一个激灵,愣愣地看着他。
司沐有些犹豫,墨渊这招都能行,怎么到了他这儿,君若就是一脸吃了隔夜饭的模样。
再试试?
“星~君~”司沐的嗓音更软了,甜腻腻的,像小孩儿撒娇。
君若转身就跑,妈呀,太吓人了。
君若一路跑回了房间,连吃饭时也没有露面。
夜里,君若躺在床上,愣是睡不着。脑海中循环播放着司沐那甜到发腻的嗓音。
唯一能解释的,就是银面战神被夺舍了。
正放空呢,突然听到房中有不寻常的声音。
“谁?”君若倏地坐起身,头上的缨线率先飞了出去,捆上了什么物什。
等缨线飞回来,触手滑腻腻的,有些凉。
君若定睛一看,吓了一跳。
蛇与缨线互相缠绕,形成诡异的模样,那蛇白环和黑环相间排列,椭圆形的脑袋上不住地吐着信子。
君若尖叫着将蛇扔了出去,连带着缨线。
到了现在,君若这才发现,床下已经密密麻麻爬满了蛇,它们的颈子高高立起,蛇头与床齐高,分叉的蛇信快速地上下摆动。
“君若。”有人破门而入,是司沐。
司沐飞身落在床前,将一只青瓷碗放到君若手中,手中银光一闪,凭空出现了一把通体银白的长剑。
剑气扫过之处,蛇身首异处。蛇虽死,但蛇头仍一张一合,细细的蛇尾蜷缩着摆来摆去。
“你没事吧?”司沐握着君若的手,眉眼间的紧张之色作不了假。
君若摇了摇头,问:“你怎么在这?”
“你没吃饭,我怕你饿着,给你下了碗面。”司沐坐在床沿,“你先吃一些。”
青瓷碗中是一碗面,面上卧着一个荷包蛋,青菜根根排列有序。
君若的肚子配合地“咕”了一声,还真有些饿了。
君若没有直接吃,反而戒备地看着司沐: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司沐盯着君若,小心翼翼地说:“之前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了。”他的语气可怜兮兮的。
“之前? ”君若这才意识到司沐说的应该是不夜巅那件事。
其实司沐并没有错,她只是使小性子,早在司沐各种讨好她的时候就已经不生气了。
君若借坡下驴: “这次就先原谅你了,以后不能再犯。”
“那你不准反悔。”司沐伸出小指, “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小指与小指勾在一起,晃了晃。
司沐的唇角勾了起来,好心情地说: “我们已经约好啦,谁反悔谁是小狗。”
没想到司沐竟然有这么幼稚的一面,君若望着两人勾起的小指,没来由地想起了下午墨泠和圭镜的小动作,心口爬过蚂蚁一般,有些麻,也有些痒。
君若低下头去吃面,将唇角的笑意掩藏。
司沐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君若小口小口地吃面,眉眼间是淡淡的笑意。
墨渊和风伯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银环蛇?”墨渊有些吃惊。
君若把碗一放,兴师问罪:“你来的正好,你的圣宫是建在蛇窟上的吗?”
“不应该啊!难道是蛇场的蛇都跑出来了?”墨渊蹙着眉思索。
“蛇场?滇渊里为什么会有蛇场?”君若抓住了关键点,疑惑不解。
墨渊解释道: “其实第二条祖训也名存实亡了,穹苍界大乱后,长老带回的眼珠笼络了一大帮人,他们以长老马首是瞻,我父亲的威信也日渐不复往昔。
长老明目张胆开蛇场研究毒理,所以滇渊一共有两个派系,一派是毒医,另一派是药医。
药医一派致力于研究药理,而毒医一派致力于研究毒理。
滇渊最毒的就是眼镜王蛇,银环蛇次之,他们有专门的蛇场,蛇场中饲养的就是银环蛇。”
司沐冷哼了一声: “这蛇场是谁在负责的?”
“玉京子。”墨渊沉吟间,圭镜已经赶到。
“这蛇怎么会出现在圣宫里?”圭镜看到满屋的毒蛇尸体,也很纳闷。
墨渊沉着脸说: “把玉京子叫过来。”
圭镜领命而去,半个时辰不到,便带着玉京子进来啦。
玉京子穿着一身墨绿色广袖,下摆处是繁复的灵蛇暗纹。
她走得很慢,腰肢摆动间,那些灵蛇仿若活了,在地面上袅娜前行。
玉京子显然注意到了地上众多的毒蛇尸体,她也不慌,施施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玉京子没有同墨渊行礼,坐姿也不端正,软塌塌地斜靠在椅子上,素手撑在一旁的桌子上。
广袖沿着雪白的手臂下滑,堆叠在一处,露出莹白的皓腕,上面缠着一条黑白相间的小蛇,正“嘶嘶”地吐着信子。
圭镜蹙眉,沉声斥道: “玉京子,见到渊君为什么不行礼?”
玉京子伸出手指摸了摸小蛇的头,说道: “小畜生,快行礼。”
蛇头高高仰起,对着墨渊“嘶嘶”地吐着信子。
玉京子笑得花枝乱颤,一头乌发盘成的灵蛇发髻也跟着颤。
缨线随心而动,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就缠上了那条小蛇。这一回缨线变聪明了,留了长长的一节。
玉京子没有料到君若会出手,等反应过来时,小蛇已经落到君若的手里。
玉京子一掌拍在桌面上,桌子硬生生从中间裂开。玉京子咬着牙威胁: “把它还给我。”
君若捏着缨线的一端,将小蛇提到眼前,那蛇“嘶嘶”地吐着信子。
“果真是个畜生。”君若的嗓音冷冷的,像是千年不化的寒潭。
玉京子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显然是被君若气得不轻,她的嗓音有些尖利:“把蛇还给我。”
“哦…… ”君若嗤笑一声,开始甩着蛇玩, “如果我不还呢?”
玉京子的眉眼都冷了下来。她在滇渊素来是横着走的,从没有人敢惹她,更别说是吃鳖了。
这口气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的。玉京子站起身,灵力化为银蛇,朝君若去了。
司沐手中银光一闪,长剑入手,在烛光下泛着冷冽肃杀的银芒,斩断了那条灵力化成的银蛇。
“玉京子。”圭镜沉声喝道。
玉京子的手紧握成拳,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君若,显然是还不肯妥协。
君若学着她的样子斜倚着,唇边挂了抹似有若无的笑,手中的缨线却甩得更快了。
小蛇在虚空中转着圈儿,七荤八素的,早就没了起初那恶狠狠的劲儿。
圭镜见玉京子还是执迷不悟,朗声喊:“来人。”
一队侍卫进来,围着玉京子,手里的剑直直地指着她。
玉京子一双美目瞪着圭镜,冷冷地说:“好,圭镜,甚好。”
玉京子俯下身,对着墨渊行了一礼。
玉京子显然是个会审时度势的,她深吸了口气,半露的胸脯起伏了几息后,缓缓归于平静。
她说:“这不是我蛇场的蛇。蛇场的蛇都做了标记,头顶上都有白色的三角形。”
君若这才停下来,蛇已经被甩晕了,蛇头软软地垂着,确实有个白色的三角形。
司沐觑了眼圭镜,圭镜点了点头。
“圭镜,你去蛇场看看。”虽然得了圭镜的确认,但保险起见,墨渊还是派圭镜亲自去蛇场确认一下。
君若将蛇抛了出去,玉京子伸手接住。
“没用的东西。”说着,玉京子捏着蛇的七寸,尖利的指尖剖开了蛇腹,从蛇腹中掏出一个蛇胆。
玉京子在君若的眸子里看到了惊慌,她的唇角满意地勾起。她慢慢仰起头,将蛇胆放到了嘴里,期间,黑漆漆的眸子一直死死地盯着君若。
君若知道玉京子是在挑衅自己,这个女人的占有欲极强,她的东西若是被别人沾染了,那便得死在自己手里。
君若鼻尖萦绕着屋里死蛇的血腥味和蛇胆的苦腥味,她的胃确实有些不舒服。
司沐蹙了眉,说:“把这里收拾了。”
侍卫们的动作很快,不过一刻钟就把毒蛇的尸体都收拾了,但房间中仍然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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