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界并未开,只是自她们的鲜血交汇处,一层层涟漪漾开,尔后扩大。
不知是哪里先开始的,空灵的吟唱声响起,歌声里有美好、纯真和自由,也有痛苦、禁锢和渴望,渐渐交织成古老而凄哀的曲调,如泣如诉。
水面荡了荡,一个鲛人身影浮现,那不是真实的个体,是由水幻化而成,但却那么真实,每一片鱼尾在阳光中散发着七彩光芒。
七彩光芒的鱼尾是鲛皇一脉的标志,北淢的鲛皇一脉在穹苍界大战时已死绝,只留了淮洲,又在北淢大战后独留下司沐,怎么还会有鲛皇一脉?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一个个有着七彩鱼尾的鲛人从水中浮现,他们都吟唱着那古老的曲调。
直到君若和司沐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竟是那日迎接靳川和君尧入北淢的侍卫头领。
一切都有了解释,这些人都是穹苍界大战时死去的鲛皇一脉,他们的身躯被肢解成各个部位,血肉入了不夜颠,眼睛入了滇渊,鳞片和脊骨入了长留山,但他们的灵魂一直守着北淢,而他们现在吟唱的,正是传说中的噬心。
吟唱声如同海浪经久不息地撞击着礁石,永不停歇,这是一场跨越了几千年的复仇!
命运之轮再次转动,将千年前的时间轴拉至此时此刻,再一次交织。
君泽已然疯魔,他一会儿笑得狂妄,嚷着:“君尧,你也不过如此!”
一会儿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以为你把穹苍宫给了靳川。”
一会儿又抱着身前的空气:“阿漪,我是真的喜欢你,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喜欢你。”
一会儿又坐在一旁,对着空气叹气:“无伤啊!我一个人太寂寞了,我只有你一个朋友了,你来穹苍宫陪陪我吧。”
......
君泽的独角戏一直在演,这都是他的执念。
他有悔吗?想必是有的,若不是那个误会,他未必会走到那一步。
爱与恨,嗔与痴,哀与惧,贪与欲,万念无非是执念二字。
君若引出体内被灵力包裹的火雷球,一步一步往君泽走去。
君泽跪坐着,喃喃道:“不是我,不是我,是他要杀你,我醒来你就死了,真不是我......”
君若不知道君泽又想起了谁,他杀的人太多了,欠下的债也太多了,她也不想再多问。
手中的火雷球中雷纹缭绕,君若望向茫茫的北淢,目光扫过一张又一张陌生的脸庞,是他们为北淢拼到了最后一刻,是他们为北淢粉身碎骨,也是他们以魂魄守着北淢,这时候,他们并不陌生。
君若将他们的面庞一一刻入自己的心房,朗声大喊:“你们为自己报仇了!”
那些鲛人们似是听懂了君若的话,吟唱声在一瞬间停了下来。
君泽有一瞬间的清醒,紧接着,火雷球直直地从他的眉心拍入他的灵海。
火雷球引爆了君泽的灵海,他瞪大了眼睛,下一瞬,头一歪,死去了,以跪对北淢的姿势。
有一束阳光落在结界之上,结界荡了荡,如潮水般退去。
一道道阳光落了下来,那些鲛人们唇角带笑,化作一个个七彩的光团,升上半空。
君若仰头望去,目光追随着那一个个光团,一滴清泪划过嘴角:“谢谢你们。”
几人皆围聚在君屿身旁。有灵力修补,君屿也渐渐苏醒过来,他睁开眼,瞧见众人围着他,仍有些不敢相信,他的目光在几人脸上逡巡,确认大家都好好的,这才放下心来。
几人抱头,内心五味杂陈,又是哭又是笑。
夫诸突然喷出一口血:“幽冥泽的结界破了。”
几人震惊,怎么回事?此地距离幽冥泽还有些距离,按理说不会波及幽冥泽,结界怎么好端端就破了?
“这个蠢货。”有一道声音自天幕中响起,如平地生雷,带着洪荒、古老的气息笼罩着整个沧墟,众人纷纷变色。
远处,一道白光极速而来,一晃就到了近处,逼得几人不得不仰头去看。
竟是一截巨大的兽类骨架,只有脊椎骨和胸腔骨。
君屿觉得有些眼熟,声音里满是疑惑:“这是......混沌?”
混沌?混沌不是万年前就被君尧灭杀了吗?君屿怎么会认得?
几人不明所以,望向君屿,却见君屿望着夫诸。几人便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夫诸。
夫诸嘴角淌着血渍,这会儿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只是几道灼灼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实在吃不消,便低下头掩袖擦血,弱弱地答:“幽冥泽太无聊了!”
夫诸是天地化生的,生来便有灵力,对修炼一事不大上心,疗伤那段时日,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幽冥泽要啥没啥,他只能自己找乐子,玩起了寻宝游戏,这宝便是混沌散落在幽冥泽内的骸骨。
骨架悬在半空中,凭空长出了血肉,现出一头模样丑陋的怪物,犬身,六足,四翅,却无头,说话间,一个黑黢黢的洞一张一合的,话说完,那洞就消失了。
“多谢你替我拼好骨架。”桀桀怪笑声中,死亡、阴暗、腐朽、嗜血、暴戾之气,沉沉压了下来。
夫诸有些尴尬,他搔了搔头,脑中不期然回忆起君屿的话——混沌再现时会感谢你的。
这人不是蛟龙,是乌鸦吧。夫诸替自己找补:“也不算拼好,头骨没拼。”
“它就没头骨。”几人异口同声。
夫诸嘿嘿干笑:“你们还挺博学。”混沌是穹苍界诞生以来第一只凶兽,生于混沌,没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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