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饭的人多,平叔和芳姨将餐桌从小餐厅搬到了大堂,几位眼生的Beta帮厨断断续续将准备好的餐品摆到桌上。
何诉和宁卿在侧厅的沙发上坐着,傅弥被芳姨严令禁止进厨房,瘫在沙发上淌口水。
池遥带着解意从二楼下来,路过门口,不动声色地扫去一眼,整条开阔的青石砖路上都没看到人影。
他们也在侧厅落座。
解意对沙发后面的一排鱼缸很感兴趣,手指轻轻点在玻璃上,就会有一群游鱼摇曳着斑斓的尾巴凑近过来,翕动着嘴唇却怎么也吃不到食物,回回上当,百试不爽,他玩得不亦乐乎。
池遥面前摊着本书,文字密密麻麻,像受潮晕开般无法落进她的眼睛里。
傅弥像锅里的鱼,翻来覆去地招惹何诉,挨揍了就求饶,隔一会儿又上演一遍,两人也玩得不亦乐乎。
雨彻底停了,乌云飘散,赶在沉入西山前,太阳露了半张脸,慷慨洒落万丈余晖,金灿灿的光线笼罩着整片山庄,屋栋落下斜长的影子,树叶与花枝描上了金边,鸟雀一蹦一跳,踩落满枝雨水。
山里很安静,木制的楼房隔音效果不佳,窗外鸟声婉转,蝉鸣悠长;后厨方向流水声、拌嘴声、煎炒声不绝于耳,嗡嗡扰扰,热闹但不聒噪;侧厅墙壁上的钟表悠闲走着,滴答、滴答、滴答……
在这一片规律而祥和的动静里,屋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清脆的踩水声,引得解意抬头去看。
木窗贴了油纸,只能看见一道模糊的人影,步伐轻快灵动,像一只生机盎然的小动物。
解意的视线跟着那道影子移动,从青石砖路移向门口,正以为能立刻见到来人的样子,却被陡然映入眼帘的摆件挡住了视线,扫兴。
“平叔,晚上在大堂吃饭吗?”
“是啊,我们小姐和她的朋友来了。阿蕴,去侧厅和客人打个招呼吧。”
“好的,平叔。”
轻盈的脚步踏在木地板上,发出嗒、嗒的绵密声响,一步步靠近。
修长的手指顿在玻璃鱼缸上,被一群斑斓的鱼围拢着,却没人再有心思逗弄。
解意怔怔看着池遥,一脸空白,眼睫抖动,瞳孔剧烈晃颤。
池遥在他的视线里缓缓笑开,嘴唇开合,声音很轻地说出一句话:“惊喜吗?”
“你们好,我是……”清凌的女声戛然而止。
侧厅的人都没有说话,视线悄然流转在潸然泪下的两位Omega身上。
钟表不止,滴答、滴答、滴答,时针缓缓指向傍晚六点。
雨衣坚硬的材料摩挲出“敷敷”轻响,温蕴抬手抚去脸上的泪,看着解意湿润的眼睛,笑着说:“我是阿蕴。”
解意理清模糊的视线,步履急促,三两步上前将人紧紧抱住:“……阿蕴。”
傅弥老神在在地靠在沙发上,撞了撞何诉的肩膀,又朝池遥挤了下眼睛。
“你还活着……”解意喑哑的声音带着轻颤。
“是啊,‘阿蕴’赋予了我新的生命,我现在过得很好。”
温蕴的视线穿过解意的肩膀,对上端坐在沙发上的池遥,眉眼弯出弧度。
池遥回以微笑。
“孩子们,吃饭了!菜上齐了!”芳姨从后厨过来,人未进大厅而声先到。
傅弥一个打挺从沙发上弹起来,左拉右拽:“吃饭了吃饭了,饭桌上聊!”
解意和温蕴分开,相对而笑,眼泪却止不住淌下来。
“别哭别哭,重逢是开心的事儿!”傅弥抽了纸巾递给解意和温蕴,脑筋一转,眼睛直发亮,“这么高兴的事儿,得喝点酒庆祝才醒!”
她扬着嗓子朝大堂喊:“平叔,池遥说她想喝酒,随便一瓶珍藏版的都行!”
平时知道她的德行,转向池遥问她的意思。
池遥笑笑:“可以喝一点。”
傅弥趁机煽风点火:“听到了吧平叔,池遥想喝酒,她都是大人了你还管那么严。”
平叔懒得跟她耍嘴皮子,转身去酒柜取酒。
傅弥得逞地哼哼,视线扫到宁卿,顿了一顿,信口胡诌:“哦!你还是个小孩儿,你不许喝!”
宁卿看她一眼,懒得搭腔。
一群人风风火火落座,解意左边是温蕴,右边是池遥。
他和温蕴说了几句话,转头看向池遥,她正在认真地看晚餐的菜品,唇边一直噙着抹弧度。
他伸出食指,在桌下轻轻点了点她的手臂。
“嗯?”池遥回看他,顺着他视线的方向落到桌下,他白皙的手掌心向上平摊着,五指分开,邀请意味很明显。
她微微抬了下眉梢,没作犹豫,伸手扣住他的手指。
人员到齐,晚餐正式开始,像秘密般藏在桌下的两只手又悄然分开,就像无人知晓它们刚才的交扣。
晚餐吃了将近三个小时,后来傅弥酒瘾大发,死缠烂打让再开一瓶酒,池遥被逼无奈,让平叔再取一瓶,他一边摇头说“你别惯着她”,一边拿了酒,还附带一锅醒酒汤。
山庄里的老人严格遵循早睡早起的作息,晚饭结束不久就撑不住了,纷纷回房间睡觉。
温蕴饭后带解意绕着山庄后走了一圈,权当散步消食,回来后在庭院里的秋千上坐着聊天,两人说了很久的话。
晚上十点的时候,温蕴也开始犯困,和解意告别,回去自己房间。
解意回到主屋的时候,侧厅里只有傅弥醉兮兮地瘫在沙发上,颧骨酡红,眼皮粘粘黏黏似的分不开,嘴里含含糊糊说些酒话。
她瞥见有人来,眯着眼睛辨别人,热情地“哈”一声,朝茶几上点点:“解意大美人,你喝酒吗?”
解意不答反问:“池遥呢?”
傅弥摆摆手:“她有原则,喝酒不喝醉。”
“我是问她去哪儿了。”
“回房间了,洗澡去了吧,她嫌我一身酒气熏着她。”她委屈地哼哼,“你能不能帮我喝点儿?我有强迫症,必须空瓶!”
解意的视线落在酒瓶上,深红色酒液还占据着一半的玻璃瓶身。
他定定看了片刻,淡声开口:“请给我一只酒杯。”
“太好了!”傅弥拣了只干净酒杯递给他,“麻烦你自己倒一下,我现在一碰酒有点想吐。”
手上一轻,玻璃杯被取走。
傅弥脑袋昏得厉害,找了个舒服姿势趴着养神,一不小心就眯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她不知怎么的忽然听到一句“早点休息”,声音缥缈遥远,像是飘了许久才落进耳朵。
她的眼睛倏地睁开,楼下已空无一人,唯有窗外传来瑟瑟虫鸣。
呆坐片刻,傅弥踉踉跄跄站起身准备回房间休息,想起来什么,眼睛一扫,疑惑地皱起眉。
她怎么不记得她什么时候把酒喝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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