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遥和解意并没有直接回军区,根据指示,两人按照来时路线先回了第一军事医院。
副院长办公室里,郑安继笑呵呵地请池遥在沙发上坐下,亲自给她斟了一杯茶。
“池医生,刚才见了解意一面,看来这段时间他的治疗效果不错。”
池遥真假掺半道:“按照医生给的建议,除了规律性就诊,平时也会带解意出门散心,帮助他从紧张害怕的情绪中脱离,在日常生活中重新适应与Alpha相处。他是第一次去首都,对很多事物新奇,效果确实很好。”
郑安继满意地笑,就像一位慈爱的长辈:“这段时间你也好好休息了一场,毕竟从首都千里迢迢来军区工作不容易,见过家人朋友了吧?”
“见过了。”
“那就好。”
他沉吟片刻,用商量的口吻说:“既然事情解决了,实验的事也该重新提上日程。”
该来的还是来了,只不过比预想中来得更早。
池遥搭在腿上的手微微用力按压,指尖泛出青白,她压着情绪,迟疑道:“解意他情况刚好转,现在就参与实验的话,可能一时……”
郑安继摆摆手:“现在还不需要他派上用场,实验室里还留存一些温蕴的腺液样本。我是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来医院,毕竟你还要兼顾解意的日常治疗,来回两头跑很是辛苦,问问你的意见。”
“我……”池遥思忖片刻,斟酌着说:“解意目前刚回来,还不知道能不能重新适应测试员工作,这段时间我可能需要先留在军区,万一发生意外状况,可以第一时间提供帮助。”
原本答应郑安继参与实验,就是为了寻找机会救温蕴,如今温蕴已经安全离开,她自然没有再留在实验室的必要;但前后忽然更改口径,难免惹起疑心,只能先拖着,走一步看一步。
好在郑安继很好说话,他听池遥这么说,体谅地点点头:“也行,这件事不算十万火急,目前也有实验室其他成员在,你可以先把解意那边安顿好……”
说到此处,他想起什么,连忙道:“你该是还记得佟桉吧?”
“记得,是新人培训时期的任课老师。”
“她也加入试验团队了,到时等你来,还能和她共事。”郑安继捏着茶杯啜一口,满意地咂咂嘴,“这孩子可算是想明白了。”
“……”池遥微睁着眼睛,下意识想问原因,又及时打住。
上回见面时佟桉毫不留情地怒斥她是同门之耻,可见她对这项违反伦理纲常的实验极为排斥,甚至这些年被打压到军区医务部工作也没低头,怎么忽然就改变了想法。
难道真的是无法继续忍受被埋没才华,不得已退让屈从?
还没等她委婉措辞,郑安继看一眼手表,说:“时间不早了,你先带解意回去吧,等客运车到军区天该黑了。”
“好,部长再见。”池遥起身告别。
“再见再见。”郑安继乐呵呵地招手。
等门合上,他脸上的笑淡下来,点开终端拨通一个账号。
“院长,池遥回来了,这段时间她先负责照顾解意的身体,等情况稳定,会来医院参与实验。”
另一侧的范廊声音不悦:“她有嫌疑。”
郑安继头疼,要不是范廊比他年纪小,他真想骂一句“老顽固”。
“已经过去两个多月,如果温蕴是被第三军区劫走的,趁着人半死不活、最凄惨的时候来指控我们不是效果最佳么?可眼线也说了,第三军区那边根本没动静,十有八九是咱们搞错了对象。觊觎3S级Omega的人多了去了,没准儿真是反叛派顺水推舟把人劫了过去。要我说也是您太瞻前顾后了,将军都没忌惮她有问题……”
范廊冷哼一声:“他自然不忌惮,从始至终都没露过面的人,到时候将责任全推到我头上就是了!”
郑安继语塞,正要再说几句场面话缓和缓和,对面已经直接挂断。
他看着暗下来的屏幕,无奈地摇头叹气。
另一面,池遥从郑安继办公室出来后,叫上在一楼接待室乖巧等待她的解意,两人一起搭通行车往医院客运车站点去。
通行车自动驾驶,平稳匀速,带动微热的风吹在脸上,像敷了一层薄膜,些许沉闷。
“部长找你说了什么?”
解意扣着池遥的手,轻轻捏她的指尖,状似不在意地问。
池遥转过脸看他:“温蕴跟你说过吗?”
休假期间,他们之间心照不宣地从来没有提过那些沉重的话题,但现在重新回到军区,有些问题再逃避不过是掩耳盗铃。
“嗯,提过。”
“这件事……或许不止是院长和部长主导。我不认为军事部会听从军区医务部或者军事医院的意见,允许你离开整整两个月。”
池遥当时找郑安继求助,一开始他与军事部的协商后的结果只是让她带着解意去军事医院看病,后来效果不佳,才又允许她带解意去首都看心理医生,从那时起,她就猜测实验项目背后有远比医院正副院长职位更高的人支持。
在首都的这段时间仿佛偷来的一般,除了做常规汇报,没有任何人来催促或者苛责,显然是有不能违逆的人发了话,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想。
解意稍加思索,惊讶地抬起眉:“你是觉得将军出面了?”
池遥点头:“是。”
此外,温蕴一个死刑犯被军事医院暗度陈仓扣留下来,必然要和监狱那边打通关系,单靠范廊和郑安继的势力还不够,背后必定有人出手。
种种事件堆砌下来,池遥几乎能笃定实验项目背后的支持者是将军。
解意语气唏嘘:“没想到赞誉满身的将军,背地里知法犯法做被公众抵制的事,一旦公开,肯定就身败名裂了。”
“到目前只是我的推测罢了,还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是将军主使,他自然也不会轻易露面留下把柄。”
“也是。”解意认同地点点头,”况且,就算我们拿到了证据,能不能派上用场还不一定。在权力面前,我们这些基层的人实在太渺小了。”
渺小到连拒绝配合实验的选择都没有。
池遥没有接话,只定定看着他。
对比她的反应,解意这个当事人倒是平静地接受了现实:“不会死的,对吗?”
池遥的手指倏地扣紧,眉心挤出几道褶皱,想让他不要说这么沉重的字眼,可对现实又确实无能为力,眼里蓄满浓浓悲伤。
“你不要这幅表情。”解意看她这么难过,脸上的笑再挂不住,“温蕴跟我说过,被抽取腺液并不会死。她只是万念俱灰,没有活下去的意志,不配合治疗才会走到生命垂危那一步。”
池遥眨下眼前的雾气,她不想事到临头还裹一层糖衣安慰人,实事求是告诉他:“不会死,但会疼。”
“疼无所谓,我很能忍疼。”
他停顿一瞬,觑着她的脸色说:“其实,如果是在以前,死也无所谓。但我现在有所谓,很有所谓,我想好好活着,被你爱。”
池遥再无法压抑,猛然倾过身紧紧抱住他,手臂用力到发颤。
怀里的身体温热而柔软,这种触感越真实,她便越无法想象有一天可能失去。
“解意,我爱你。”
如果爱意能给他带去慰藉,她愿意重复千遍万遍。
“我知道。”解意将脸埋在她的肩窝,薄薄的眼皮泛起湿红,“池遥,谢谢你爱我。”
留给他们独处的时间并不多,几分钟后,通行车在医院正门口的广场上停下。
“下车吧。”
两人的情绪都还有些低落,恋恋不舍地松开相扣的双手。
池遥从后排取出随身的背包,刚直起身,余光里门诊大楼门口一道身影晃倒在地。
她下意识看过去,一位孱弱的老太太躺在地上抽搐不止,嘴里溢出呕吐物。
正值晚餐时间,大堂的医护大多去了员工食堂,一时间没有人及时出来处理,驻守的安保人员和穿着常服的病人家属慌忙围上去,想要帮忙却束手无策,只能派人跑去楼里叫医生。
“我去看看。”池遥将背包塞给解意,拔腿就奔过去。
她刚靠近,已经有人快她一步拨开人群,跪在地上做紧急救援。
对方的手法熟练且专业,效果显着,病人的抽搐症状有效缓解,也没有因为被呕吐物呛住而发生窒息危险。
不多时,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楼里赶过来,接手了救治工作。
围观群众对这位病人家属打扮的救助者一顿热烈夸赞,但对方表情冷淡,只是礼貌性点头回应,似乎并没有在挽救一条生命后产生情绪波动。
她将微微歪斜的眼镜扶正,探手提起放在地上的保温饭盒,起身作势离开。
池遥提步过去,在她面前站定,经过一秒的思考,她在“老师”与“学姐”两个称呼中选择了后者。
“佟桉学姐。”
被人拦住去路,佟桉下意识皱起眉,表情些许不耐烦,待看清面前的人以及听到这个称呼,她怔了一瞬,颇讽刺地笑一声:“是你。”
她提着保温盒的手攥得很紧,显然是讽刺她自己更甚。前脚刚义正言辞地批判了她,转头就做了同样助纣为虐的事,她肯定觉得难以自处。
先前还疑惑她为什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改变主意,现在看来原因已经很分明——如果家人生病,需要高额医疗费用,军区医务部的薪资大概率难以负担。
池遥轻叹一口气,尽量让语气听起来真诚:“学姐,好久不见。如果需要帮忙,请尽管开口,我会尽力而为。”
尤其费用方面。
由于不清楚情况,她没有将话说得直白,佟桉在原则性问题上都做出了让步,如果真的需要帮忙,想必一定会开口。
佟桉闻言深深看她一眼,嘴唇动了动,半晌才出声:“多谢你的好意。我先离开了,晚些时候还要来医院陪护。”
她没主动说,池遥也不好自作多情:“好,学姐你先忙。”
目送佟桉离开的单薄背影,池遥心里生出酸涩的感受。原本那么骄傲的人,现在脸上带着憔悴,声音透着落寞,被生活压弯了脊骨。
解意还在下车的地方等着,池遥没多驻足,返回原地找他,一起搭上通往第一军区的客运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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