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鑫微松了口气,这俩既然是求财,那就好办一些。他颤微微地站起身,看向渐渐远去的小岛,摊开手伸了个懒腰。
“呛啷”声响,抛开船桨的莫大,已经抽出朴刀,戳向甄鑫,冷冷说道:“怎么,想跳海逃生?”
“没,没……”甄鑫慌慌张张说道:“我根本就不会水,哪敢跳海里去,这不饿狗下茅房吗?”
“啥意思?”苟弟茫然问道。
“找屎啊!”
“哈哈——小哥,你可真逗!”苟弟顿足大笑。
莫大却依然死着张糙脸,一挥手将苟弟赶去划船,自己抱着朴刀,一屁股坐在甄鑫边上。
甄鑫似乎被吓着了,扑倒在对面船沿,哆哆嗦嗦着抓住船舷。
船只猛然晃动。
“别动!”苟弟急急地喊道:“坐下,船会翻掉的……”
“我,我头晕,晕船……晕得厉害……”甄鑫摇着身子,如风中柳摆,似乎随时要掉下船去。
“快抓住他啊!”苟弟叫道。
莫大略一犹豫,倒转扑刀,伸手向甄鑫抓去。
船在晃,甄鑫晃得比船还厉害,嘴里“啊,啊”的叫着,双手乱挥,十足的惊惶失措。
“救,救命啊……”甄鑫抑扬顿挫地叫着,撞向莫大。右脚悄然勾起,在船板上死命一搓,整个人便顶住莫大的腰腹,砸向他身后的船沿。
“咚!”
莫大后脊撞在船舷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还没等他从剧痛中缓过劲来,甄鑫已经拱着他,翻过船舷,砸入海中,溅起一篷浪花。
苟弟惊诧莫明地看着撞成一团的两个人“卟嗵嗵”地一起没入海面。
“大,大哥……”苟弟对着海水惊慌地叫着:“小心点啊!他,他不会水啊……”
不对,苟弟突然想起,这个莫大好像水性也不是很好的样子。
他能把这五百两银捞起来吗?
自己要下去吗?
好像有些危险啊……
要知道,在水里救人,最怕的就是救那种喜欢挣扎的落水者。
要不让这俩先淹会?
在苟弟犹疑不定之时,憋住胸中一口气的甄鑫,一只手叉开莫大握着朴刀的右臂,一只手扯着他继续下坠。
莫大早已乱了方寸,他哪里会想得到,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年,会将自己直接撞入海中。
若是在陆上,他自然可以从容应付。可是突然间被咕嘟嘟地灌了两大口海水之后,他第一个反应,便是乱划着四肢,努力地去抓住头顶上的船只。
可是手刚碰到滑不唧溜的船底,整个人便被扯了下去。
甄鑫曲指成爪,照着莫大脖颈处一掐,随即松开。
刚刚能够勉强闭住呼吸的莫大,嘴巴下意识一张,海水再次直灌而入。
甄鑫反手抓住他的右臂,扯着刀刃照脖子轻轻一顺,一股血水便迸射而出。随着涌动的气泡,晃出海面,慢慢地散开。
正蹲坐在船头纠结的苟弟,大惊失色,捶胸顿足地怒吼道:“莫大,你,你小心点,别真的杀了他啊!两个二百五十,两银呐——”
一个好端端地站在船上,却能掉进海里。
一个水性这么烂,在水里不仅捞不起人,还能把人给砍伤了?
真是两个二百五!
苟弟曲身便想跳入海里,两腿刚撑起,却又缩了回去。
那憨货脑子这会儿不清醒,自己在水里,万一被他砍到了怎么办?
还是再等片刻,待莫大缓过劲来再说。
苟弟蹲回船头,两眼努力地穿过暗浑的海水,寻找着那两人的身子。
船尾处,缓缓地冒出一个脑袋,不是莫大,而是甄鑫!
苟弟一颗眼珠子盯着甄鑫,另一颗眼珠子探向海面,脑子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怎么,怎么上来了?受,受伤了没?”
甄鑫把两条胳膊挂在船尾上,忍着如雷般的心跳,默默地摇了摇头,作深沉状。
从开始发力对付莫大至此,不过十来息时间,甄鑫却感觉自己熬过了一个世纪。
隐在船尾之下的身体,一直打着颤,不是害怕,而是因为几乎脱了力。
这具身体,太弱了!
“我,我大哥呢?”苟弟心里生出一丝的不安。
甄鑫嘴角往船外一努。
苟弟两只眼同时投向海面,四处乱瞅。
一卷海浪荡过,慢慢地吐出一个脸朝海底背朝天的身子。一滩鲜血,自他的肩脖处淌出,被海水一冲,旋即化开。
“莫,莫大哥死了?”苟弟难以置信地看着甄鑫,迎来的却是他似笑非笑的眼神。
苟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把探出的身子完全缩了回去。
“你,你……杀了莫大哥?”。
“嗯。”甄鑫似乎不经意地点了点头,随即摇头否认道:“不,不是我,是他自己不小心,把自己的脖子给抹到了。”
莫大哥把自己给杀了?
怎么可能!
我信你个鬼!
苟弟惊疑不定地看着只在船尾露出一个脑袋的甄鑫,后背冒出阵阵凉意。
这家伙真的杀了莫大?
他是怎么做得到的?
这真的只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呆子吗?
竟然还自称不会水!
这一次,自己好像走眼了!
看着苟弟慌乱的双眼,甄鑫不再掩饰自己的疲惫之色,懒洋洋地说道:“我有些脱力,你,能不能过来拉我上船?”
“不行!”苟弟脱口而出,随即瘫开四肢,软绵绵地说道:“我,我有些晕船了,现在手脚乏力……”
这家伙好狠,不仅杀了莫大,还想骗自己过去,连自己一起杀了!
二对一,还被他杀了一人。一对一,自己必死无疑!
大意了,应该把他捆紧了才对!
苟弟心里暗骂着,两只眼珠子疯狂地滴溜溜乱转。
甄鑫却只能无奈地看着他。
晕船?
编个谎有这么难吗?竟然只会用如此拙劣的借口!
拾我的牙慧……
不过,这家伙倒是有当戏子的潜力!
“跟我说说,到底是谁雇你们绑架我?”
“你,你不是说,是云南王吗?”苟弟眨巴着不解的眼睛。
甄鑫两手一撑,作势便欲翻上小船。
“你,你别上来……”苟弟急急的叫道。
“为啥?”甄鑫奇怪地问道。
“因,因为……”急切之间,苟弟灵光突现,从怀里掏出那幅帛画,反手扣在船舷上,恶狠狠地说道:“你想知道的事,都在这幅画上。你,你让我走……要不然,要不然我就把它扔进海里去!”
“行,我答应你!”甄鑫毫不犹豫地说道。
“真的?”苟弟不敢置信。
“要不然,我自己去拿?”甄鑫又作势翻身上船。
“别……”苟弟将帛画扣在船头,随即顺手抓起船桨,反身一跃,砸入水中。
“扑嗵嗵”声响起,苟弟抱着船桨,死命蹬水,转眼远去。
甄鑫双手勾住船舷,放下自己的身子,长长地吐了口气,而后纵身一跃,几乎用尽所有剩余的气力,翻入船中,仰面瘫倒。
真他娘的累!
这具身子,弱爆了!
不是他不想宰了这个不对称眼,或是抓住他想办法问清背后指使之人,而是此时根本提不起任何力气。还好那家伙怕死得很,否则只要拿着船桨,就能把自己活活拍死在海里。
甄鑫抓起帛画瞄了一眼,苦笑着将它扔进海里,软软地躺倒在船板上,仰望着渐明的天空,任由船只随波而漂。
群星渐渐淡去,海风多了些许温存的味道,海浪悠悠地扇着小船。
一切都让人迷醉,却又让人心悸。
两个人生、两段记忆,终于渐渐融合在这个羸弱的身躯之内。
南海上无名的小岛。
十年来足不出岛的生活。
不知父、不知母,不知从何而来,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叫什么名字!
大宋已灭,崖山之战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
忽必烈的元朝一统天下,如今,已是至元二十六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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