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张三丰犹如醍醐灌顶,身心之间,百脉皆通。
自己对修行的理解,对大道的体悟,终究只是留于表面。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何为善?
穷者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
尊敬长者、呵护弱小、庇佑家人、救寡护孤。善一直都在身边,但是自己的视线却从来只在天道之上。视之不见,听而不闻……
张三丰悠悠地吐出一口浊气,神色复杂地看着甄鑫。
这位甄公子,忽儿高深莫测,忽儿油嘴滑舌。正经时似乎比自己还更贴近天道,放浪时却可以睥睨诸天神佛。
跟在他身边,不仅可以修正前行的道途,还能让修行得以精进。可是总有一种感觉,有一天会被他卖了,自己还得帮他数钱……
“哈哈!”装完之后的甄鑫,心怀大开,扯着张三丰的手说道:“走走,该干正事了!”
张三丰出马,一个顶仨。
但是甄鑫手中,却只有一个张三丰。他再怎么能耐,也不可能一个人把密室中的祭桌给偷出来。
声东击西、引蛇出洞、偷天换日……几个凑在一起的脑袋,相互琢磨了半天,也没商量出一个好办法。
既能不让杨琏真伽发现,还得保证全身而退的办法。
或许,只剩下直接杀了杨琏真伽这条路。
利用这贼秃之死,引发寿宁寺内部大乱。将僧众的注意力引开,再趁乱潜入密寺盗走嘎巴拉碗。
但是风险依然很大。
甄鑫隐隐觉得,这很可能又是一个坑。有人故意在引导自己,去偷盗嘎巴拉碗,并对付杨琏真伽。
若幕后之人在事后将官府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自己有能力应付官府的追剿吗?
客栈之外,一左一右蹲着满脸焦虑的陈机察与略显紧张的邹式。
“你说,他们今天会商议出一个结果来吗?”
“我觉得,没这么快。虽然我不清楚到底要去偷什么,但肯定是件牵涉极大的东西。自然得从长计议……”
“什么事都这么婆婆妈妈,咱们总不能一直蹲在这守门吧?”陈机察不耐烦地说道。
“守门,总好过去宁海阁干活吧?”邹式反驳道,“你要愿意去,我绝不拦着。而且每天还能多拿些补贴。”
“呸……我一个本该在战场上英勇杀敌的将领,天天去给装修的泥水匠打下手?”
“所以吗……”邹式摊开手,说道:“咱们还是把眼睛擦亮些,听道长说昨夜有两批人在暗中盯着公子。”
“我都不用猜,一个肯定是官府派来的狗腿子,另一个绝对是在黄岩碰到的那些刺客。”
邹式点头以示赞同。
“那狗贼,被咱们杀怕了,现在比耗子警觉性还高,要逮到他,确实不容易。要不然,我一刀就剁了他!”
“你?悠着点吧,不是兄弟我瞧不起你……”
“你说什么?小看老子?”
“不不,机察兄可别误会,我是怕你不计后果,惹来无穷的后患。”
“就是因为甄公子身边,你这种人太多,做事情才这般叽歪磨蹭!搞得老子腿都快生锈了!”
邹式摇头不语。
“要不,你去打听下,甄公子到底要什偷什么,咱兄弟俩直接干过去,把东西弄来,也让他们瞧瞧咱们的本事?”
“别闹了,万一被熊二那家伙把咱们罚去宁海阁砌墙搬木头,那脸可丢大了去!”
“怕个鸟,反正那边活也没剩几天……”
……
从刘家港离开楼船,换上河船逆钱塘江而上,自侯潮门外下船登轿。顺残破的城墙北行,从新开门拐入杭州城,过德寿宫,于抚桥东下轿。
舟马劳顿之下,步出轿外的赵珍珠,两脚刚落地身子几乎便软了下去。
幸好,早已候在桥头的两个侍女,将其扶住。
一身鹅黄裙子,在胸前与腰下撑起两个饱满的弧度,使得裙身略显褶皱。领口半开,露出湖蓝色的裹肚下,一抹刺眼的嫩白。
身子虽然显得娇弱,但骨子却还是可以撑起其中的肥美。让扶着赵珍珠的侍儿,都禁不住生出把玩一番的冲动。
先一步落轿的管道升,已经站在桥头,眼望故都之城,满眼感慨。
抚桥,原名荣府桥,因为桥东有座荣文恭王府而得名。
当年,理宗继位之后,追封生父赵希瓐为荣王。作为理宗唯一的同胞弟弟,赵与芮以嗣子身份承袭荣王爵位。荣文恭王府,便是他当年在临安的府邸。
赵与芮北上之后,被忽必烈改封为福王,这座荣王府随之改名为福王府。府前的荣府桥也改名为抚桥。
福王府南临德寿宫,北邻谢皇后与郭皇后的旧宅。
德寿宫坐北朝南,其布局与皇城相近,南部为宫殿、北部为园林。高宗禅位之后,以此为居,时人称为“北内”。皇城大内,则称为“南内”。
此时,这几座相邻的府邸,早已失却了当时的尊荣与繁华。或由道观而改为佛寺,或被行省及录事司占据,成为官署。
只有福王府,倒是一直给赵与芮留着。
福王府在杭州城的东部,向西约二两里便是纵贯南北的御街。穿过御街,正对着后宅市街上的龙翔宫。再一路往西,出涌金门外,可抵西湖。
王府门口,两尊面相残破却憨笑如故的石狮,左右相望。
五间三启门,已经不见了两扇,新修的三扇门也在随风咿咿呜呜作响,似乎在欢迎小主人的归来。
府门之外,长跪着一个老仆,哽咽道:“奴才,恭迎郡主……”
“你,是谁?”赵珍珠强提精神问道。
“老奴,赵申……”
“你先起来说话。”虽然家道早已落魄不堪,但是赵珍珠语气之中,依然隐含着天生的贵气。
“是!”
赵申再叩首,站起身,佝着腰,视线停于赵珍珠脚上,悲切难语。
赵珍珠看着这张苍老的脸庞,脑子中却完全记不起这位老管家当年的模样。
“这,是我祖父当年的那座王府?”赵珍珠看着宽阔的门楣,却找不到一个代表府邸身份的牌匾。
“是。”
“我,我可以住在这里?”赵珍珠转过头,问向身边的管道升。
“这座王府,如今算是你的家产,不过现在不能称为王府。”
祖父已逝,父母双亡,不管是当年的荣王还是后来的福王,都已没人可以继承王位。曾经的府邸,自然也不可能再称为王府。
赵珍珠黯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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