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水攻沙”?成国公有些疑惑道“自古以来修筑堤坝都是往高了、宽了修,为的就是减缓水势,防止溃堤,阮公何至于要收缩堤坝?就不怕水势太大继而造成溃堤?”
“接得好!”朱祁镇暗暗的给成国公点了一个赞,然后开口道“阮安,相信在座的不止成国公一人有所疑虑,你可有明证?”
阮安躬身道“有”
随后一摆手,立刻就有几名内侍抬着一个巨大的沙盘缓步挪了过来,随后将沙盘小心的放置下来。
接着一言不发缓缓退出,只留下了两三名阮安在内书堂的学生。
却看沙盘用泥沙将卢沟河栩栩如生的展现了出来。
接着阮安站到了沙盘旁边,拿着一根教鞭,轻轻一点。
立刻就有一位学生拎起一桶水对着河沟到了下去,却看到泥沙俱下。
然后很快就在下游某个弯点淤塞,最后水流漫出河岸将两侧淹没。
阮安点头,说道“皇爷,诸位,这就是现如今卢沟河现状。”
然后再次挥手,几位内侍一起动手,在河道两岸筑起了堤坝,相比于以往,这道堤坝就显得高窄许多。
看到堤坝铸成,阮安再次用教棍点了点沙盘。
立刻就有一名内侍再次拎着一桶水,哗啦一声倒了下去。
只看到滚滚流水在经过截弯取直的堤坝没奔涌,不仅没有冲垮堤坝,水流过后河道更显的深了许多。
杨士奇主动凑上前仔细观看,随后有些激动的问道“阮太监,此法可行乎?”
阮安躬身回答“回首辅,可行,加高堤坝并收窄,其实就是利用水流下切之力,将河道加深以曾加储水,不知胜人力繁几,利用的乃是天地之力。”
杨士奇点头,随后有些激动的轻抚沙盘,仔细的观看着被水流切深的河道。
这也由不得杨士奇不激动,因为他从沙盘上看到的不是卢沟河,而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黄河。
发源自青藏高原的黄河,绵延万里,九曲十八弯,贯穿整个华夏大地。
自中华民族定鼎中原以来到如今已将近五年年了。
中华民族靠着的就是这条母亲河养育了一代又一代中华儿郎。
可是到了唐朝时期,因为关中过度垦伐,黄河中上游植被被严重破坏几乎没有恢复的可能。
加之后面五代十国乱战,前宋王朝又妄图以水为兵阻挡契丹。
后果就是母亲生气了,对这个淘气不听话,又特别喜欢乱来的嫡子生气了。
于是自唐以后,黄河母亲像是变了一个样子,几乎是年年决口,岁岁决堤。
不知节度的索取了千年的孩子终于品尝到了恶果。
于是黄河成了所有王朝都不得不面对的头等大事。
而最为出名的就是今河南开封市,大家都知道开封有一个名字叫做“汴梁,汴京,东京”
可是如果没有深入研究过的恐怕不会知道开封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城上城”。
因为紧挨黄河,而且正好处于中下游节点,所以每次黄河决堤,开封都是最先倒霉的。
滚滚河水一冲而下,裹挟着大量泥沙,瞬间冲来。
开封城霎那间就会被掩埋在泥沙之下。
然后不得不重新建城,于是就有了“城上城”的称号。
激动了一会儿,杨士奇转身向着朱祁镇躬身一拜道“臣为陛下贺,为万民贺,有此束水攻沙之法,用之于黄河,则黄河万里不复有水灾之患,此策已非策略,乃是祥瑞了。”
周围众人也是一同躬身参拜同声道“臣等恭贺陛下,得此祥瑞。”
朱祁镇却是摆了摆手道“莫说什么祥瑞了,一切法度皆是由人想出,不过是看是否存了爱民护民之心罢了。
再说了具体情况也只是沙盘演练,究竟实地如何还是要有个具体方案的。”
说着看向阮安问道“具体方案可有?预算几何?”
阮安回道“皇爷,预算还在计算中,具体的奴婢让他们算完之后上呈御览。”
朱祁镇问道“怎么回事?”
阮安道“各地土质不同,水情不同,所需要的方法也要随之应变,奴婢等还没有实地勘察,所以具体所用几何,的确有些难以计算的。”
杨士奇开口道“既如此,就由顺天府于谦牵头,阮安监工,先定方案,算好预算,然后上报户部和工部。”
说着看向杨溥道“杨学士,你主抓着工部和户部,要算好时间。”
然后才看向于谦道“至于顺天府,一定要做好勘察,对于役夫也要斟酌选择,尽量选在农闲时节,莫要误了农时。”
于谦行礼道“下官明白。”
随后杨士奇看向朱祁镇道“陛下,这费用臣就代户部答应陛下,这笔钱户部出了。”
朱祁镇却有些纳罕,明明之前说好了户部和内帑各拿一半的,怎么杨士奇就突然变了挂了?
不过也好,能省一笔是一笔。
这笔钱朱祁镇出的也是心甘情愿的,不过若是能不花钱,那不也是赚了?
事情到这里本次会议其实已经是圆满结束了。
然后阮安在朱祁镇的示意下,叫来了内侍,开始收拾沙盘,然后打扫残局。
诸位臣属也比较知趣陆陆续续准备离开。
这时杨士奇再次开口道“陛下,老臣有些话想要面奏不知可否?”
这就是想要单独密奏的意思了。
朱祁镇讶异,独对密奏,这对于杨士奇而言却有些显得犯了官场忌讳了。
杨士奇身为首辅怎么可能不懂?怕是真的有要事。
于是朱祁镇开口道“正好,朕亦有事儿想要与杨师傅您谈谈。”
来到偏殿,双双坐定后,朱祁镇开口“杨师傅,不知道是何事?”
杨士奇轻声道“陛下,如果臣没猜错的话,陛下想要跟臣说的,让于谦总领河北治水,陛下是想要解决河北水患,想要把卢沟河(永定河)变成河北的"郑国渠",不知老臣猜测可对乎?”
朱祁镇闻言点头“朕这点小心思的确瞒不过杨师傅。”
杨士奇摇头“陛下,臣老了,根本看不透陛下所思所想了。不知陛下所为究竟何意?”
朱祁镇道“真想要将顺天府独立出来,将整北直隶建省,以后中央只负责监管天下,而不负责庶务,一者减轻冗官冗员,二者统一事权。
朕以为,南直隶也可建省,将南京独立出来为应天府,留都六部也仅仅管辖应天府,同时监管整个南方,目的亦是相同。”
杨士奇道“如此臣明白了,一旦河北治水成功,整个北直隶就会成为北方的大粮仓,整个北方便后勤无虞了,同时陛下也可以虎视北望了。
对于瓦剌,对付起来自然更加得心应手了。”
朱祁镇点头,却并未开口说话。
杨士奇轻叹一声道“陛下,您冲龄即位,想要建功立业以塑威望,臣是理解的。
可臣一直猜不透陛下究竟还想要什么?
因旧港宣慰司来使,陛下就一力开海,南京镇守太监王景洪一直在向旧港输送军械。
施长安,元年时承袭旧港宣慰司之位,随后拉拢海盗,加上他自己的人手,已经有三四千人,更是跟爪哇纠葛不清,近年来仅是大战就已经数次之多。
然后河北内涝,陛下又起意治理水患。
麓川之事,陛下又一力推行移藩之策。
应对瓦剌,陛下更是预备一战,甚至是决定国运之战。
随后陛下又对吏员下手,将其编入官员行列,想要解决"皇权不下乡"和“吏有封建”。
今日陛下开口便又有分省建省之意。
陛下不觉得太急了些吗?
老臣一生,经太宗、仁宗和先皇恩重,岂能不全力以报?
臣请陛下予臣一个答复,陛下究竟想要什么?”
朱祁镇思考了一会儿,这才道“朕要的是天下繁荣,盛世永昌。”
“陛下,治大国若烹小鲜,朝廷之事,触一发而动全身,陛下不觉得陛下如今所作所为乃是头疼医疼,而无规划与章法,陛下忙碌多年实在是太乱了。”
说白了,杨士奇是在告诉朱祁镇,他到如今所有的策略都没有一个核心的政治纲领,只是乱弹琴,只不过运气好如今国家家底厚,这才没有出乱子。
朱祁镇也听明白了杨士奇的意思,于是开口问道“不知杨师傅有何教朕?朕又该如何做?”
杨士奇叹息一声道“陛下,这个问题臣亦不知,陛下只能自问。”
看着颤巍巍的杨士奇,朱祁镇暗暗感叹,这位传奇也老了。
正如太皇太后所言,杨士奇不是朱祁镇的对手,因为时间这个杨士奇最大的敌人会彻底击溃杨士奇的。
朱祁镇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些问题,杨士奇不愿回答。
这场密谈已经到了结束的时候了,朱祁镇搀扶着杨士奇走出了文华殿,送走杨士奇后看着几案上分门别类摞的老高的奏疏。
朱祁镇突然间失去了看一看的兴趣。
他不知道自己不厌其烦的看这些奏疏究竟有何意义?
自己很多事情真的做的太急了吗?
难道自己真的在走杨广的老路?
难道真的“无法改变环境,就努力适应环境”?
自己的路究竟在什么地方呢?
看着眼前的奏疏,朱祁镇脑海里突然间闪现出了太皇太后那张带着温婉,却又不失严肃的脸。
朱祁镇突然发现,自己想奶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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