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乾清宫称水已经结束,各官员在各部长官的带领下依次离开回衙办差。
而内阁诸位却没有回到文渊阁,而是准备着一一觐见。
朱祁镇需要详尽的了解这些阁员的施政理念,同时也是希望瓦解三杨的治政格局。
因为他需要完全执掌内阁,然后通过内阁执掌中央各部,再通过中央指掌天下。
所以面见每一位阁员并与之交心是如今朱祁镇的必修课。
同时也能趁着称水结果来试探一番,究竟谁值得自己重用,又是谁合适什么位置。
对于杨士奇,朱祁镇不打算见了,太熟悉了。
三杨时代,治政之上每有大事,朱祁镇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杨士奇。
加之朱祁镇对于杨士奇的研究也极为深入,而杨士奇又如何不了解小皇帝?
很多时候朱祁镇的很多政策若是没有杨士奇有意无意的擦边辅助,估计想要通过都难。
可以说除了杨荣之外,在治政上真正能够做到与朱祁镇相辅相成的只有这个杨士奇了。
当然朱祁镇也一直这样以为的,直到杨溥觐见。朱祁镇才明白,不愧是三杨之一,他们中的任何人都不能小觑。
如果杨溥再年轻十岁,朱祁镇根本就不会做别的考虑,绝对会想办法将杨溥收拢。
有时候有些人不是才智不足,而是缺少了那一点点的运道。
而此时就是杨溥和朱祁镇的运道了。
杨溥规规矩矩的朝着朱祁镇行礼之后,朱祁镇就开始询问杨溥治政方面的想法和措施。
而杨溥的回答也让朱祁镇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不由得,朱祁镇问道“先生,您主抓吏部,不知可有何主张?”
杨溥回道“臣无有别的主张,唯有一事还请陛下慎重以待。”
看他说的这么郑重,朱祁镇也郑重起来问道“先生请讲。”
杨溥此时气质猛地一变,虽说还是那样的温润如玉一般,可说出来的话却暗藏锋芒。
只见杨溥坚定而又不是温润道“而今陛下亲政,万象更新,臣以为应当京察了。”
朱祁镇看着眼前这位气质猛变,说话温润的杨师傅,不由得感觉到耳边磨刀霍霍的声音。
明代,吏部尚书,都察院都御史,内阁首辅为什么那么牛?
有时候能力强的吏部尚书和都察院都御史甚至可以和内阁首辅掰腕子。
就是因为这三者分别掌握着大明最为强大的能力。
都御史掌管风言奏事,同时还掌管着“大计”,就是给官员政绩评级别。
上上表扬推荐升官,中上表扬,中平留任,中下不弹劾,下下的话就可以收拾铺盖自己回家了。
内阁首辅主要收拢的是各科给事和给事中,他们有一个特点,第一分处六部,第二位卑权重,第三办公地点就在皇宫离文渊阁进,第四可君前直奏,第五,封驳圣旨。
而且内阁还有就是决定着所有政事的批改。
至于吏部尚书,主管官员的升迁辍落。
最重要的就是京察了,可以说是悬在所有官员头上的利刃。
京察,可不仅仅是派御史查一查就算完了。
是要求在京官员及所有地方三使(布政使,按察使,转运使)自己给自己写评语,然后跟御史探查是否相符进行对比。
再由吏部,会同都察院共同批阅。
而且京察结果由吏部尚书亲定之后报内阁审批,司礼监用印。
或者直接报皇帝用印也行。
如此一来想想一旦京察,吏部尚书是不是就可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
而且能让吏部尚书写奏疏上报的最低都得是三品以上,三品以下吏部自决。
这样一来就更恐怖了,一旦京察开启,三品以上还好说,三品以下那就真的把命吊在了吏部尚书的手心里了,任人拿捏啊。
所以吏部一直都是所有人都不敢轻易得罪和放弃的部门。
而今杨溥监管吏部,又是内阁次辅,可想而知一旦京察开启,杨溥手中的权力又该如何。
乾清宫中正在酝酿着巨浪,此时午门外,一股真正的巨浪即将掀起。
刘定文拦住了于谦,然后将他带到了人少的地方,随便找了个摊子。
两人坐定之后,刘定文让人上了一壶茶,接着将手中重新整理好的本子递给了于谦。
于谦皱着眉头并没有掀开本子,而是语带严厉道“泽旻(刘定文字),这是何意?”
刘定文能的喝了一口茶,然后咬着牙道“大人,您且先看看吧,我怕我说的话您忍不住掀桌子。”
于谦看他这个样子,也知道刘定文给他的不是他想象中的东西。
于是轻轻的掀开了本子仔细看了起来。
只见于谦越看眼睛越红,手抓的越紧。
直到看完所有之后,于谦一只手已经死死攥住,手指发白。
而另一只手已经将本子给攥成了纸球。
于谦看着眼前红着眼睛一言不发的刘定文寒声道“你就没管?”
刘定文轻声道“岳子琦乃是我的同窗,我们同年进士,也曾一同温书,下官如何不恨?
今日早间,下官就已经将岳子琦的一双儿女接去我家了,此事我本想直接呈于陛下的。
可是来的路上又细细的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在午门外拦下您,想问问您我该如何做?”
于谦狠狠的喝了一口茶水,然后花了好长时间平复心情,之后缓缓将纸团抚平。
做完这一切,于谦这才用手指点着不复平整的本子道“欺凌同窗致死这个好说,再判就是。
关键在救灾施粥不利这条。
按《大明律》施粥以插筷不倒为准,筷倒人死。
按照你这个本子所写,是有人故意攥着粮仓不发粮。
后又趁着你那同窗着急上火之时,借了县丞之手向本县大户借粮。
又以本县粮仓之粮为质押。
可是,到了还账之时,你那同窗却发现,粮仓之中竟然无粮可调。
而恰在此时,巡按御史就那么凑巧的来到了邺城县。
于是大户们集体上告,岳子琦就这样背上了巨贪之名被罢官夺爵。
接着还没等到刑部议罪就吊死在大牢里了。
当真是好手段啊,天衣无缝,证据确凿,让人连翻案都没法翻。
你这同窗,要么真的就是大奸似忠,要么就是得罪的人能量极大。
你可要有所准备啊。”
刘定文看着于谦满脸佩服道“大人竟然只是凭借下官从两个孩子那里得来的寥寥数语就将案情猜的如此准确,下官实在佩服。”
于谦愣了一下,随后紧锁眉头问道“你说我刚才的分析和你知道的分毫不差?”
刘定文回道“是的,下官来之前去了趟刑部将子琦兄的案卷调阅了,与大人您刚才说的分毫不差。”
于谦听罢微微眯了眯眼,放出了一阵冷光,轻声道“既如此,到真的是误打误撞了呢。”
刘定文闻言也是苦笑一声道“刚开始下官也以为是误打误撞。
可是将子琦兄的案卷看了之后,下官脑海里就剩下一个词了……”
于谦猛的开口打断了刘定文的话道“欲加之罪,天降灾祸。”
刘定文听了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了。
于谦点了点桌面,然后轻声道“这事儿你做的对,幸好你没有直奏君前。
你若直奏君前,那就成了依靠君恩妄图翻案,而不是为民申冤了。
如今给了我却是正好,我如今刚刚被抬为直隶省巡抚,差的就是一个能够立威的案子。
本来按照陛下的原意,是要在治水上下功夫的。
可没想到今年的称水竟是个大不详。
转头这姐弟俩就进京来寻我喊冤。
邺城县正好归属直隶省,正是我该管直辖。
交给我是应当应分,由我转呈陛下亦是理所应当。
你倒是没有冲动,甚好。”
刘定文摇摇头道“下官到没有想那么多,只不过是在午门看到了大人,不知怎的就向着大人走去,把这事给说了。”
于谦摆摆手道“我就当是你误打误撞了。
若是没事的话,你就接着回顺天府衙门办公。
还有,一定要保护好这姐弟两个。
我怕有心人一旦知晓了此案,他们姐弟二人若是没人保护恐怕会凶多吉少。”
刘定文立刻道“这点还请大人放心,我以子琦兄后人不能流落街头之名,已经将这二人收养在我家,相信没谁会胆大包天到去顺天府同知家里动手的地步。”
于谦点头“很好,你想的很周全,不过还是要小心为上。
我在去趟刑部和都察院,我身上还兼着佥都御史的衔呢,正好可以好好查查,那个"正好"路过邺城县的巡按御史是谁。”
刘定文起身郑重行礼道“如此,下官拜托大人了。”
于谦虚扶一下道“无需如此,好了时间紧迫我就先走了。”说罢从怀里掏出十个铜板放在了桌子上脚步匆匆的离开了。
刘定文看着桌面上的十个铜板,然后又看向不远处虎视眈眈的茶馆老板,无奈又摸出了二十个铜板放在桌上。
看到老板柔和下来的目光后这才一口饮尽茶壶中的茶水起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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