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时勉道“陛下,东西就在臣的府邸,臣马上命人送到宫里,不过迫在眉睫之事还未解决啊。”
朱祁镇一拍脑袋“你看你看,倒是朕孟浪了。
先生,朕且问上一句,一百万两白银,能够购得多少粮食?”
李时勉皱眉低头算了算,然后道“以臣这几年在南方所闻,稻米最贵是三百文一石(通:担),加上运费,一百万两白银最低可以购得稻米两百万担。
解朝廷燃眉之急还是没有问题的。”
朱祁镇点头,随后问道“时间呢?可行吗?”
朱祁镇可是知道的,古代海运靠的是季风,夏季从北往南可是逆风,如今虽说还没入下,南风也不算强劲。
可是毕竟北风已经开始变弱了。
李时勉开口道“陛下勿忧,臣可以立刻南下,星夜不停,到达广州也不过是半月,随后用新安百万存银,以海关为依托,购粮。
等到南风大起之时,定有粮船顺风开到天津港。
臣愿立军令状,若不能立斩臣之首级。”
朱祁镇赶紧起身走到李时勉身前道“师父莫要如此,尽力便好。”
李时勉信誓旦旦,可是朱祁镇却不敢全部依靠他。
从京师一路南下到广州,后世走过京港澳高速的他可是深有体会。
那个难受劲儿就别提了。
这还是他自己和朋友互相交替开车。
按照李时勉刚才的说法,那不是去干活,那是去玩命。
但是朱祁镇为了一个承诺,或者说为了朱祁镇那一句“北直隶千万百姓托付于你”的话竟然如此的拼命。
这完全是朱祁镇不理解的。而且他完全没有考虑过他说这话可是要负责的。
一旦出了差错,朝廷法度,御前军令都能要了李时勉的命。
可是他愣是为了一个万不存一的可能,挺身而出。
也许在他们这样的人眼中,只有一个想法,舍我其谁?自然当仁不让!
而李时勉的当仁不让却也让朱祁镇看到了另一个想法的实现。
那就是海军,或者说是水师。
如今朝廷缺粮,或者说是紧张。
但是可以预期的是后面一整年朝廷都要处于极为难过的境地。
此时朝廷要得不是运河那样流量大却缓慢的运输。要的是极速的运输。
而海运恰恰满足了大流量和快速这一点。
如此一来李时勉这一趟其实就相当于为后面的海路做以铺垫了。
而且朱祁镇又不是想要取缔运河。
他想要的是海运和运河并举,海运主抓外贸,运河主抓内需。
而且运河的作用可不仅仅是运输作用。
或者说运河最大的作用除了运输就是沟通南北,同时兼具灌溉。
而今有机会建立新的一条海运渠道何乐而不为?
而且如今距离最后一次下西洋也不超过十年。当年由郑和、王景洪和胡荧亲手建立的那一支无敌舰队的人员还是有很多一部分人留存。
将他们再次组织起来成立一支舰队。
哪怕不再是当年那支无敌舰队,可是在东方仍然是无可匹敌的。
只要将该配置的都给配置上,相信再次恢复当年的风光亦不无可能。
而选择李时勉建立新的舰队则是因为朱祁镇对于李时勉的信任。
师生关系那么长时间朱祁镇对于李时勉的人品是绝对放心的。
更重要的是,李时勉的文人身份。
不得不说,如今的朝廷,文人的力量已经成为了压倒性力量。
如果用其他人,朱祁镇需要说服内阁、六部甚至御史言官和六科所有的文人。
可是如果是李时勉的话,仅仅是李时勉所处的阵营就不得不站出来帮着李时勉去说服所有的文人。
一张嘴说的和一堆嘴说的,朱祁镇还是能够分得清的。
朱祁镇看着眼神坚定如铁的的李时勉,再次行了师生之礼道“先生,北方数省,千万百姓的安危,朕就托付给您了。”
李时勉一时间眼神泛红,眼前的人儿,从刚入学的孩童到如今的青年。
那躬身行礼的样子与宣宗皇帝请教时竟是如此的相像。
李时勉定了定神郑重却缓慢道“臣遵旨。”
看着仿佛带着一身光芒退下去的李时勉,朱祁镇立刻吩咐让王振、金英、马顺觐见。
并严令,锦衣卫一路做好李时勉的安保工作。
同时告诉马顺,会下中旨,授予随行锦衣卫王命旗牌和天子剑。
只需李时勉点头,所有阻碍此次筹粮的官员,三品以下自处,不必上报。
相信李时勉也会明白自己这道中旨的意思的。
一旦李时勉用了这项特权。
以李时勉的性子,广东上下官员恐怕要好生考虑脑袋和乌纱之间该怎么选了。
对于官员们,朱祁镇可不会真的太过相信他们的人品。
整理了一番之后,第二天下午,朱祁镇处理完政务后,再次接见了内阁成员。
而这次见的是直隶人曹鼐。
这个人朱祁镇了解不多,但是也见过好几面。
毕竟是教授自己历史的老师,很多见解和施政思想还是很符合当下的国情的。
聊过一会儿后,朱祁镇对着曹鼐道“卿是河北人士,而今朕欲定河北为根本之地。
而今正片河北治水之策还未大定,还望卿家在其中多多费心才是。
卿可以将整个北直隶和河北水系之治理方案写成一个章程,朕静候卿执笔画江山。”
曹鼐郑重点头回道“臣定不负陛下青睐,哪怕粉身碎骨亦要为陛下完成此业。”
朱祁镇笑着点头,然后就请其下去好好工作去了。
至于接下来的这位马愉了。
这位不愧是表字性和。
其性格完全符合了朱祁镇印象中谦谦君子的形象。
不愧是教授自己礼仪的老师,虽说自己几乎没怎么上过他的课。
可是终究是师生一场朱祁镇还是顺口问了一句“不知先生监督刑部,可有什么筹谋?”
马愉淡然回道“臣定不会让刑部有一例冤案。”
朱祁镇点头,如果真能做下去,以后让其监管司法相信也是不错的。
可惜的是朱祁镇不知怎的,总觉得马愉那谦谦君子的外表之下隐藏着什么。
不过观其言查其行,朱祁镇这里绝不以心定人。
也希望这位老师不负自己之期望吧。
如今内阁事情基本结束,剩下的就是武学了。
却不知于先生那里究竟如何了。
邺城县,主街道,一座八抬大轿行走在主道上,前前后后跟了不下两百人,如果有有心人仔细观看的话,就会发现,跟着的人虽说是衙役大伴,腰间却是鼓鼓囊囊,手上的老茧更是厚厚一层,脚步之间更是相互协调如同一人。很明显是军中好手。
队伍最前头的四人分别举着四个牌子,头前两人一举回避,一举巡抚。
其身后两人一人高举“北直隶巡抚”,一人高举“都察院右副御史”。
周围观看的百姓也都自发的跪于地上叩首迎接。
真可谓是威风八面,地动山摇。
却是北直隶巡抚,都察院右都御史,亲赐王命旗牌巡抚北直隶的于谦于大人来到了小小的邺城县。
来到邺城县衙后,于谦理都没理前来迎接的北直隶巡按御史王庆祥。
而是跨步走进了县衙之中,来到了正堂。
王庆祥面对上官也不敢不敬,弓着身亦步亦趋的跟在于谦身后小心翼翼地道“大人,您请,您请。
不知大人驾临,下官真的该死,还望大人恕罪。”
于谦看着县衙正堂上挂着的明镜高悬匾额。
淡淡问道“王巡按,如今邺城县令在哪里呀?”
王庆祥掏出手帕擦了擦满头的冷汗小声回道“禀告大人,由于前任县令畏罪自尽。
吏部的公文还未送达,下官…下官就暂代了邺城县令之职。”
于谦点头“都察院的御史的确有这个临时权力。
不过过了今日,你恐怕就没机会了。”
王庆祥有些迷茫的抬了抬头,然后未敢搭腔。
于谦也不理会王庆祥。
而是大踏步走向了县令主位。
随后猛的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左右,给我拿下!”
跟着于谦一同进来的衙役猛的褪去了衙役外衣露出了皂色公衣。
随后不待王庆祥有所反应,他身边的这些劲装汉子已经一把将王庆祥按住。
随后领头的皂衣汉子从怀里掏出一份令牌在王庆祥面前晃了晃道“看清楚了?六扇门办案,王庆祥你的事儿发了。”
王庆祥看着代表着刑部的令牌一下子就软倒于地,怎么拽都拽不起来了。
看着王庆祥的样子,于谦更感觉此案蹊跷。
于是不待衙门中所有人有所反应。
就立刻吩咐道“所有人,立刻接管县衙所有办公之地。
把去年本县县令所有的判词,判决全部查封然后调来由本官审阅。
但有冤情,本官定会一一查明,还所有被冤枉者一个清白。
去吧,把所有的书吏、衙役全部叫来。”
领头那个立刻回道“诺!遵命!”
随后一摆手,所有的人员开始逐渐进入各个岗位,并将其中正在办公的各个书吏全部请了过来。
于谦看着聚集在一起的书吏和衙役却并没有理会。
而是埋头看起了将岳峰带入深渊的案件卷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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