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岫立刻便明白了,司徒皇后拉着莫宣仪唱双簧迫使他做出决断。
“如何没有对证。”莫宣仪揪着帕子,有些扭捏,“陛下身体如何妾还是清楚的,虽比不得二八儿郎,强壮称不上,有心无力时有,那好似如今不知疲倦夜夜笙歌。”她越说越小声,“换作从前,陛下如何受得住。”
司徒皇后无言以对。
顾岫坐到一旁呷了一口茶,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妾也曾见过一个牛鼻老道出入玉瑶殿,不知与杜清燕私底下有何腌臜的交易。”莫宣仪话里掺杂着私人情绪。
司徒皇后听罢,眉头微蹙,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严肃与警告,“我知你不忿,明日本宫会唤杜婕妤前来敲打两句,空穴来风的事莫要再提了,若此言传至陛下耳中,轻则祸及己身,重则是触犯祸乱之罪。”
莫宣仪眼神一暗,眼中凝着那团烈火消失一半。
她又望了望顾岫,欠身行礼后悻悻然的离开了。
高挑的殿堂中,透过错综复杂的窗棂洒进斑驳的阳光,光影在精细的地砖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暖色的帷幔轻轻垂挂,金边纹饰在柔和的光线中隐约闪烁。
“太子有何高见?”司徒皇后睁了睁眼,视线模糊的缘故,她看人的眼神格外的用力。
“杜婕妤是否真有圣药能让父皇返老还童?倘若真有此圣药此乃江山社稷之福,乃凤临百姓之福。”他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司徒皇后闻言,多有不快,“本宫是想问你有何打算?你父皇长命百岁,还要你这个太子作甚?”
“儿臣甘愿辅助父皇,效忠凤临。无论儿臣是否为太子,亦或一介平民,儿臣绝无二心。”他敛去眼中锋芒,微微低头一派恭谦。
司徒皇后在扶手上重重拍了一下,“你当真不明白本宫的用意?”
“母后之忧,儿臣理解。然而,儿臣实在力有未逮,与父皇之权、之势相比,儿臣不过是江上之蒲苇,随波逐流,难以左右大局。儿臣若有半分能力与明智,绝不敢有违母后期望,然,眼下情形,儿臣实感无力回天。儿臣愿竭尽所能,但也必须承认自己的局限。望母后见谅,亦请指引一二,儿臣定当竭力而为。”顾岫的回应既无奈,亦十分谨慎诚恳。
司徒皇后有再多的怒其不争也不得不认清事实。
倘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她在这世间唯一得念想便也没了。
看着面前这张与故人有七八分相似的脸,司徒皇后心头一片凉意,“本宫再问你一次,你敢或是不敢?”
顾岫闻言,一言不发的跪在她下方。
“你应该明白,生老病死天道轮回,是常人无法改变的,陛下妄图逆天改命,甚至不惜弑子炼丹,是要遭天谴的祸及百姓江山……”她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幽深悲凉,“国破家亡……亦是指日可待。”
顾岫情绪有些复杂,他抬眸凝视皇后,“儿臣愿尽绵薄之力。”
……
凤仪殿甬道尽头栽种了数十根紫竹,竹节间隔有序,与周围的翠绿竹林形成鲜明对比。
紫竹下铺设的是由青石板和白色细砂交错而成的小径。
一道人影藏在里头随风而动。
顾岫上前,声音被紫竹遮挡,那人便跪了下来,看着衣袍华贵的一角,哭得满面泪痕。
“求殿下一定要为我儿报仇。”
顾岫眼锋一动,“正所谓捉贼要捉赃,皇后娘娘不曾提醒过你?还需要孤来教?”
莫宣仪是心急则乱,她连忙敛去眼泪,“妾明白了。”
“孤等你的好消息。”
莫宣仪朝他深深一拜,便踏入深巷之中。
她确实是除杜清燕之外最易接近明昭帝之人,他弑子炼丹,对她心存愧疚,她必须在这份愧疚消弭之前,博得明昭帝的信任。
那个炼丹的牛鼻老道并不容易靠近,以她的能力稍微举措不当,便会引起明昭帝的怀疑。
既如此,她也不必舍近求远了。
想来顾岫也会有所行动,她一直都是潜伏在明昭帝的身边的棋子,如今她发挥作用得时刻到了。
夜色幽幽,薄雾冥冥。
护城河幽闭一处,一名头戴兜帽身披薄大氅的女子立在隐蔽的树丛中。
一阵清风拂过,她鬓角得发丝微微浮动。
挟风而来的还有另外一名女子:柳絮。她背光而立,让人看不清表情。
“潜伏楼家一月有余,还是一无所获?”那人质问,显然十分急切。
“并非一无所获,只是这段时日楼家严查,上上下下盯得紧奴婢无法脱身,故而一直不敢随意走动。”柳絮解释着。
“发生何事?”
“大约半个月前楼满烟因毒失明,好了没几日便在此昏迷不醒,如今楼家人人自危,不敢声张,甚至连大夫都是楼少怀暗中安排的江湖游医。”说着她一抬眸,定定看向女子,“奴婢是否可以功成身退?”
“你可有按照嘱咐行事?为何她的有突发状况?”
柳絮颔首,“奴婢并未擅作主张,只是她身边的丫鬟竹秋提过一嘴,楼满烟在万毒窟时浸过药浴,有一定的疗愈作用,故而抵消了不少毒性。”
那女子没有回话,而是将目光探向不远处破败得茅草屋内。
半晌之后,她才幽幽问道,“可是你亲眼所见?”
柳絮笃定道,“千真万确。”
“你先回去吧,若真如你所说,我将履行承诺。”女子摆摆手,意示她可以离开。
柳絮若有所思的朝茅屋回望了一眼,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须臾过后,四周一片寂静,一身黑衣的女子从茅草屋内走了出来。
带着兜帽的女子中途返回,站在她身后,她取下大氅,清丽容颜逐渐显现在月色之下。
是江青。
“派个人去楼家探探口风。”
得知楼满烟中毒昏迷不醒,她心中有些雀跃,面上却极力保持着平静。
江青问,“柳絮如何安排?”
杜清燕眼刀凌厉,“你可是糊涂了,居然问出这等愚蠢问题。”
江青一缩肩,举棋不定,“奴婢……奴婢……明白了。”她不愿徒增杀戮,可眼下情况似乎由不得她。
——要么柳絮死,要么是她自己死。
月色苍茫,面对苍冷的月,心中涌动着一种无力感。她身份卑微,生于尘埃,而命运便如同这夜色一般,难以捉摸。
楼府。
“小姐你少吃些,躺了这些日,眼看着丰盈了,若不在节制,当心太子嫌弃。”竹秋看着她手中的烧鸡流口水。
楼满烟优雅的拿起绢子揩了揩嘴角的油脂,满不在乎,“嫌弃我?他敢?”
竹秋有些气闷,踌躇一阵,“奴婢也想吃。”
楼满烟哼哧笑了,撕下一条鸡腿丢给她,“想吃便直言,与我弯弯绕绕说那些做甚?”
竹秋嗫喏道,“原本奴婢也没想吃,看小姐吃的实在香,这才忍不住……”
“不想吃就别勉强,还回来。”
竹秋飞快在鸡腿上舔了一圈,挑衅道,“小姐还要吗?”
楼满烟不紧不慢的将烧鸡放回油脂包内,“小姐我生性善良,赏你一个月的大鸡腿又何妨。”
竹秋一听脸都白了,急急忙忙的将鸡腿放了回去,“奴婢不吃了。”
“迟了。”楼满烟擦了擦手,对着立在一旁的青黛吩咐道,“备水洗漱。”
竹秋抢先一步献殷勤,“奴婢来。”
楼满烟却不领情,“你走看,看到你我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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