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春雨的病情已经不允许再拖下去了。这次由于他情绪激动意外引发并加重了病情,手术必须及早进行,而每拖延一天都可能会出现意外的情况。
经过学校和凌姗等人的一系列努力,在省厅和一位副省长的帮助下,邀请威尔博士来中国以访问学者的身份为吴春雨做手术的反签证手续。
手续是办完了,但向财政请批手术经费的事还没有落实。倒不是上级不批,而是因为今年秋季正遭受百年不遇的秋汛,省府机关的一切工作都以防汛为中心,各厅局从一把手领导到具体处室负责人都深入到了防汛工作的第一线,除急事急办外,机关暂停日常审批办公。
按照公费医疗规定,吴春雨的这次高昂的手术费用已经超出了免费的范围,像他这种必须由国家供养的情况,这费用需要由学校逐级向主管部门,再由主管部门走公文申报,最后由主管厅长报主管副省长签字批准后,才能转到由财政厅主管处长、厅长逐级签发后才能拨款。就这一整套公文旅行程序,在当时那个社会环境背景下,公文旅行的时间是相当漫长。别说是遇上防汛,即使是机关正常工作期间,那也需要少则两三个月多则半年的时间。即使是拿着急件特批,也仍需要有一个协调的过程,没有十个八个人签字和个把月的时间也是批不下来的。
但吴春雨的病情已经不允许再拖下去了。这次犯病,是由于他情绪激动,又意外地加重了病情,脑压急骤上升,肿瘤膨胀随时都有破裂的危险。所以手术必须及早进行,每拖延一天都可能会出现意外的情况。
另一方面,像威尔这样的国际性权威获准来华也是费了相当大的努力,并且在国内停留的时间是不得改变的。况且他还要去访问、讲学。只能在本省停留两天时间;吴春雨的病情又不稳定,说不准一拖就随时有生命危险。
大家都很着急。威尔的行程是不能改变的,而且他还要去访问、讲学。手术前的接待,医院的协调,医护人员的培训与配合演练,随机携带的贵重仪器的转运与调试等等大量工作都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
各有关部门都在紧张地筹备中,而校长金钊更是因为经费的问题一筹莫展坐立不安。因为学校的资金也是按季划拨,况正值季尾,所有资金也即将用完。
当然,听到这情况的凌姗更是着急,她的嘴上一夜间就急得起了水泡泡。
金钊最后决定把学校的那辆轿车抵押借款20万。就在老爷子还为余下的钱犯愁的时候,凌姗送来了15万元。
金钊很感动。
他知道,这15万元钱一定是凌姗积攒下来给秀秀治病的钱!而这次请威尔博士的初衷本来是给秀秀做复明手术的,目前是凌姗主动把这次唯一的机会让给了吴春雨。
老爷子深为凌姗这种崇高精神所感动。他执意不收这笔钱。因为他知道,现在的政府机关办事效率这么低,没准什么时候才能还上。况且,给秀秀治眼睛的事也必须提到日程上来,因为这孩子很快就到了上学的年龄。
可凌姗执意要先用这笔钱给吴春雨手术用。她对金钊说:我们大家都是为了一个生命,这还有什么可争执的呢?
就这样,两个人约定,这筹款的事谁也不对外说,就这样把吴春雨的手术费用准备齐了。
1995年9 月22日,以国际着名的脑外科专家威尔为团长的一行四人世界着名医学学者访问团抵达中国。同时同机而来的还有为本次手术立下汗马功劳的联合国慈善组织亚洲地区副总干事长,毕高乐的母亲,原省孤儿学校的保育员毕淑琴女士。
这件大事惊动了省里和市里。省府副省长、省卫生厅、民政厅等有关方面领导以及市里主管领导都予高度的重视,亲自到机场迎接。
中央和驻省及省、市的新闻单位也都纷纷派出记者进行跟踪采访和报道。
全社会都对此事予以关注。
因为这次手术不是一次平常的医疗活动,它是一次具有国际影响意义,是表明我国对孤儿事业的关怀,体现我国人权状况的特殊活动。
自然,在采访活初中,记者们的目光也落在了学校和凌姗这个班主任的身上,尽管凌姗还在“停职"。
医院这边,为不干扰手术工作的顺利进行,自然会谢绝一切与医疗工作无关的社会活动。
1995年9 月23日上午9时,吴春雨的手术正式开始。
当护士推着吴春雨的床车出现在手术室门口时,等候在那里的领导、老师和新闻记者们便蜂拥而至。他们都想借此机会看一眼吴春雨,想去给他以鼓励与安慰。
可惜,人多嘈杂,加上工作人员的阻拦,谁也没机会去和吴春雨更多的交流。更听不清人们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在这些人中,惟一例外能和吴春雨近距离手拉手鼓励的就是吴潇潇了。她是学校从戒毒所特意请假接来的,因为做这种手术具有不可预知的危险性,做为病人唯一的亲人,学校不能不让吴潇潇过来。
工作人员分开涌动的人群,给吴潇潇让出一个空间。
吴潇潇紧紧地握着弟弟的手,嘴唇不停地颌动着,此刻,千言万语涌向了她的心头,可她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大半晌都说不出句话来。
倒是吴春雨却很坦然。
他微笑着用弱弱的声音对吴潇潇说:
“姐,你别担心。老师、同学们对我这么好,我咋会离开他们去死呢?我肯定不会死,我要活着和大家在一起,和你在一起。姐,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好的…”
吴潇潇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她伸出手去捂弟弟的嘴,哭着命令道:
“乌鸦嘴,不许说那个字!你一定能好。弟,你知道么,给你做手术的是世界上最好的医生!咱们一个普通老百姓,一个孤儿,能有这个待遇,咱们值了。弟呀,你要争气,挺住啊,别叫姐心疼,别辜负大家对你的这一片心啊……"
“姐,我明白,我啥都明白…我现在的待遇比皇上还高呢…"
吴春雨到这时候还没忘记调侃。
吴潇潇终于被弟弟的话给破涕为笑了:
“傻小子,还贪。姐这是……这是高兴,弟呀,你终于可以治病了。姐也终于可以治好病了。我们姐弟俩都治好了病,就可以好好地学习……将来,好好的报答党,报答政府、学校和一切帮助过我们的人吧……”
吴春雨含着泪紧紧地握住了姐姐的手,点了点头。
“凌老师呢……?”吴春雨用目光扫视着四周,忽然问姐姐。
“凌老师?在这儿呀,凌老师!”吴潇潇侧过头向身后叫了一声:
“春雨要和您说话。”
凌姗忙走到吴春雨的床边,抓住吴春雨的手安慰道:
“春雨,你不要怕,没事的。你看,同学们,老师,还有省里市里的领导,还有新闻单位的记者们……你的事很快就会传遍全省。全省、全市的人民都会关心着你,希望你早日康复哪!你说你是不是要好起来,到时候大照片往报上一登,给关心你的所有人报一个平安呀!”
吴春雨又点点头,嘴上连连答应着:
“嗯呐嗯呐,"嘴里还不忘调皮:“想不到我也成了大明星了哈…"
说到这,吴春雨眼泪便涌了出来,他紧咬着嘴唇,强忍着不使自己哭出声来,可眼泪还是不住地从眼角往下淌。
他的心被无数种冲动和涌动着的热浪撞击着……他断续地对凌姗说:
“老师,我不怕。真的不怕……我得了这种绝症……其实我早就该、该死了。能活到现在已经……”
“别,你别这样说……”
“不。是真的!”吴春雨沉吟了一下,终于转涕为笑,他带着笑容对凌姗说:
“老师,其实,我这脑袋里长什么,我早就知道。那是我当年被四个流氓用军钩皮鞋给踢的。他们打我的原因,是逼着我去给他们偷东西,可我不干,他们就往死里打……老师,我还知道,这威尔先生原本是您给您的女儿秀秀请来手术的,可我却……”
说到这,吴春雨说不下去了,他激动得有些气喘。
“别,你千万别激动,这对你手术不利!”凌姗说紧紧地握着吴春雨的手安慰道。
吴春雨点了点头:“啥也不说了,如果有机会,你看我以后怎么做个好人吧。"说着话,他抽出手来,做了个V字手势同大家告别。
……。
大家在医院手术室外度过了难熬的6个小时之后,下午四点左右,手术室的红灯终于熄灭,吴春雨的手术做完了。
好消息传来:
手术顺利成功!
听到这个喜讯,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哭了。
威尔有些怔怔地看着大家,他不大理解这动人的场面。于是他用英语问身旁凌姗:
“密司特林,他一个孤儿,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为他流泪祈祷?他是不是有什么背景?比如是什么做大官的亲戚?”
凌姗笑了。她用英语告诉威尔:“在我们中国是讲仁爱的。任何一个人在危难之时,大家都会伸出友谊的手来帮助他,关心他。比如,今天来的这些人当中,就有一半以上的人根本就不认识这孩子!”
威尔觉得很不可思议。他又问道,“既然你们没有亲属或血缘关系,那么怎么都会为他而流泪呢?这岂不是令人费解吗?"
凌姗又笑着解释道:“我们东方是礼仪之帮。表达情感都比较含蓄和内向,但是他们都有丰厚的情感世界。这似乎有点象你们西方所说的慈爱吧。但我们的这种爱,是从我们一生下来就开始接受的。眼泪也是一种情绪的表达,它不仅仅是悲伤时落泪,在喜悦,在兴奋时也会落泪。其实这和您西方人也没有大的差别,您那里不也是这样吗?"
威尔被凌姗的话说笑了。他很满意凌姗的回答。便伸出大拇指朝着人们晃来晃去,嘴里不住地喊:“OK!”
精明的新闻记者们不失时机地把这个动作摄进了镜头。后来,这张照片不仅出现在省内的所有报纸上,还出现在美国的一些报刊上,并被子放了大标题:《医学权威的盛赞》。
毕高乐告诉威尔:“威尔先生,您大概还不知道吧,这位女士就是我妈妈跟您说的那位凌老师!”
威尔笑着说:“我已经早就从她对吴春雨关爱的眼神和行动里猜到了!"
威尔说着便向凌姗伸出毛茸茸的大手:“林……凌姗?OK!OK!”
他一边摇晃着凌姗的手,一边不住地点头赞许着。
“谢谢,谢谢。"凌姗说。
威尔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把头转向毕高乐问道:
“乐,对了,你说的那个叫秀秀……的小女孩……?”他用手比划着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就是林的女儿?”
毕高乐回答道:“是的!是林把这个机会……”
威尔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先赞许地点头,又连连摇晃着脑袋说:
“遗憾,很遗憾!”
说着威尔慢慢地松开了紧握着凌姗的手,有些不解地看着凌姗,又看了看毕高乐,这才又转向凌姗问道:
“林,我想知道,您既然都可以去爱一个和你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那么您为什么会放弃给自己女儿治病的机会呢?难道这母女关系还没有你学生重要?”
凌姗倒没有觉得威尔的问话很滑稽。
她了解西方人这种思维方式。但有一点她觉察到,威尔先生可能对她和孩子之间的感情发生了误解。
在西方的一些国家里,父亲到儿子的饭店吃饭都要付钱的。想到这儿,凌姗便这样用英语回答威尔:
“不是的,威尔先生。我也很遗憾。但我必须首先向您说明,我非常爱我的女儿,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爱能超过它。也正是由于她是属于我的——是我的私人的爱,所以,我才有权力把这个治疗的机会留给我的学生。这是为挽救一个生命做的出的牺牲,值得。”
凌姗一边说着一边打着手势补充。
威尔感动地点着头问:“那您不觉得这样做是很残酷的吗?!”
凌姗沉吟了一下:“是的。确实很残酷。可我没有别的选择。只有这一个机会。生命对谁都是最最重要的!您懂了吧?”
“您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女性!”威尔终于说。
“谢谢!”
威尔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后,他才又试探地问凌姗:
“林。那么,您不能只为女儿失去这次机会遗憾,您是不是还可以争取机会呀?我可以毫不谦虚地告诉您:就您女儿目前眼睛的情况,我认为您不可能在世界上找到第二个能够为她复明的医生了。”
威尔说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凌姗的反应,有意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就这几句话,几乎把凌姗说得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她努力地镇静了一下自己,但还是很礼貌地回答了威尔的问话:
“是的,这可能也是我一辈子无法弥补,最为遗憾的事,也是我一辈子不能原谅自己的事。但我只能把它当做一种债,永远沉重地背着,永远。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做为一个教师也好,一个公民也罢,如果面对一个生命,而我能救又不去救他时,您说,我是不是太冷酷了?况且,我付出的又不是生命的代价?!”
威尔一边听着一边心悦诚服地不住点头,威尔狡黠地笑了。他一拍凌姗的肩膀:
“林!我刚才是在考验您 ,请不要介意。您的这些话使我深受感动,您是一位东方圣母,上帝会帮你的。真的!”
“谢谢!”
“不,您现在还没到向我致谢的时候。林,我正式通知您:我已经做出决定了,在我去北京讲学结束回国之前,我要亲自为您的女儿做一次检查。待我回国后尽快做出详细的医疗方案,然后再请您带着女儿去美国接受世界上最好的治疗!怎么样?林,这下您总不会再遗憾了吧?!”威尔笑着说。
“这……这真太谢谢您了!太谢谢您了!”
凌姗没想到威尔会被她的话所打动,做出她这样意想不到的决定,这使她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是的,这个决定是威尔临时做出的,也是被凌姗的那种慈爱和高尚的情操所感动。
爱与美永远是人类的共同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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