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潇潇,密密麻麻穿行在耳边。
却在这时,红缨的声音忽而响在耳畔。
“主子,这雨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停,要不您在这等着,奴婢先回去取伞?”
夏亦姝闻言凝眸望了她一眼,见她此时虽对着自己说话,但仍低眉垂眼。
看似恭顺异常,实则疏离之态尽显。
夏亦姝见了也不在意,只对她道,“你去吧,记得带一件披风,还有......路上小心些。”
听到最后一句,红缨眼神闪了一下,不过最终没说什么,身影一闪,便消失在雨中。
“主子,你就这么任红缨离开吗?”
碧芜觑着夏亦姝望着雨夜的侧脸,大着胆子问道。
当时家宴散场之时,四小姐的大丫鬟来找红缨,这时她才得知原来红缨竟要离开清姝院,去四小姐身边。
也难怪当时主子和红缨之间的气氛那般奇怪。
“她自己想离开,我又怎么留得下。”夏亦姝幽幽开口。
碧芜闻言顿时恍然。
既然是红缨自己存了离开的心思,那之前一切可以说有迹可循了。
不过毕竟与她一同服侍过主子几个月,如今咋听是她自己想离开,心中顿时复杂起来。
场面一下静寂下来,耳边只闻萧瑟雨声,风声。
忽而又一阵风刮来,携着雨吹进游廊,一下将夏亦姝半边衣摆打湿不少。
“我们去房间里躲躲,这边雨太大了。”
夏亦姝瞅着湿淋淋的衣摆,皱眉说道。
碧芜应下,两人小心避着风雨从游廊穿过,借着朦胧灯光走到正屋前。
却不想,正屋的门却是半开着的,而里面也燃着微弱灯光。
难道里面还有人?
夏亦姝有些惊疑。
方才打量时太过匆忙,正屋这处没仔细注意,竟不想这里还有人。
夏亦姝与碧芜对视一眼,随后将手指放在唇中间,示意噤声。
见碧芜明白自己的意思,夏亦姝遂抓紧她的手,然后轻手轻脚跨过门槛,打算看看里面是否真的有人。
不想,身子刚跨过去,转头便见一张诡异人脸突然出现在身侧。
其实这张脸倒是正常,有眼有鼻有口的。
但有一束光从下往上穿过他的脸,在脸庞各处留下瘆人的阴影。
再加上他脸上此时半点表情都没有,黑色的瞳仁又黑又大,而这双眼珠正直直盯着你,一动不动,如一具毫无生气的死尸。
夏亦姝被吓得心一梗,她想叫出来,却发现喉咙宛如失声,嘴巴想张开,肌肉却不受控制。
但耳边却突地响起一声刺耳尖叫,震得夏亦姝耳膜嗡嗡响。
原来碧芜见自家主子忽而一动不动呆在原地,心里不禁奇怪起来,于是眼往上一抬,却见到这样一副可怕情景,一时吓得心跳都快停了。
许是越安静的人,爆发的时候威力也越大。
夏亦姝感觉自己耳朵快要失去知觉,两重折磨下她忽而瞥见面前这张脸似动了一下。
她意识到不对劲,再仔细一瞧,发现这张脸异常的熟悉。
像是要印证她的猜想,眼前这个“人”眉毛微皱,嘴唇动了动,吐出属于几个字来。
“姝娘子,你们怎么在这里?”
声音清澈如泉,在闷闷雨声中格外亮耳,而且还有几分熟悉。
夏亦姝又瞧了瞧,发觉这人的五官很像贺文州。
当然,更可能这个人就是他。
而此时碧芜也意识到眼前这个是人不是鬼,立刻止了声,但半个身子缩在夏亦姝身后,一双眼怯怯打量他。
“三公子,你怎么在这?”
夏亦姝反问道,同时目光落在他手里那盏灯上。
原来方才她们被吓到皆是因贺文州走过来时,手上那盏灯正好对着下巴,再加上这人脸上表情向来少得很,所以便造成了这样的误会。
贺文州看了夏亦姝灯光下更显秀美的脸,目光似被烫了一般,很快收目,随后垂眸看向手中的灯。
想到她方才问的话,声音不禁带了丝寂寥,
“今日是母亲的忌日,我是来祭拜母亲的......”
夏亦姝闻言愣了一瞬,随后不由想起关于贺文州母亲的消息。
听说贺文州五岁时,他父亲意外战死沙场,而他的母亲因接受不了这噩耗,本就不好的身子愈加雪上加霜。
只过了不到一年,人便郁郁而终,留下五岁的贺文州一人在世上。
所以这也是个可怜的娃,自小没爹没娘疼,亲祖母还不喜,只一个叔叔对他还不错。
“不好意思......我并不是有意打扰,实是因这雨太大,迫不得已才进了这打算避避雨......”
亲手打扰了人家祭拜母亲,还把人家当成鬼,夏亦姝心里着实有些愧疚。
在灯光下照映下,夏亦姝的眼似比往常更明亮,而这双美目正盈盈看着贺文州。
贺文州突然有些不自在,遂僵硬撇开头,低声说了句没事。
接下来,两人便陷入沉默。
贺文州本就不是什么善谈的性子,见话头止在这,便想转身进去,但又觉得将夏亦姝独自留在这不太好,故仍站在原地,心内几番踌躇。
外头雨声越来越急促,屋内气氛也愈加尴尬,连碧芜也感觉不对劲。
夜黑风雨夜,孤身男女单独处在一屋,且身份还是侄子和叔叔的小妾,若不是还有碧芜在这,被人知道了,夏亦姝恐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而且她早就知道,这小公子不是什么善言的人。
故为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只能由她硬着头皮找话题。
她与贺文州虽不巧见过几次,在她心里也曾将他看作弟弟,但那只是一时之念,脱离那个情景再看,也只能算相熟的陌生人,所以这度得好好掌控。
“三公子,你......为何这个时候一个人在这祭拜?”夏亦姝小心问着他,声音放得很柔。
毕竟涉及人家心底的私事,得顾及一下人家的心情。
而贺文州听到她温柔的声音,神思恍惚了片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过了半晌,他看着油灯中跳跃不停的火焰,慢慢说道,
“我母亲......她并不为祖母所喜爱,所以我不敢在其他地方祭拜她,只能选在这......”
说到这,他的语气愈发寂寥,还有身为人子的无可奈何。
夏亦姝看着他低头的侧脸,心中不由想起之前无意听雀儿她们围在一起聊的闲话。
据说老夫人原本对贺二爷还算可以,虽谈不上喜爱,但也有人母的温情。
之后贺二爷到了婚嫁之龄时,老夫人为他挑选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听说两家已过了名帖,就等议亲了。
却在这时,贺二爷反而自己从外面带回一个女子,说要娶这女子为妻。
这女子是个医女,因救了重伤的贺二爷,两人日久生情。
但老夫人听闻却勃然大怒,不仅坚决不同意,还告知二爷已为他定了一门妻子,若真要迎那女子进门,就只能为妾。
二爷性格执拗,见老夫人反对并未放弃,而是转身见了老国公。
也不知他俩商谈了什么,总之最后老国公一锤定音,将那医女定为贺二爷的妻子。
自此,老夫人再反对也无可奈何。
但二爷成婚之后,老夫人的态度至始明了,全身上下都写满了冷漠,不待见。
时至今日,两位当事人早已逝世,老夫人仍心存芥蒂,甚至还延申到他们儿子身上。
本想开个话题化解尴尬,不想却触及人家伤心事,这话也不知怎么接下去了,夏亦姝无声叹了口气。
好在贺文州突然机灵了一回,见外头暗夜风雨携着千军万马之势席卷而来,便对夏亦姝主仆道,
“姝娘子,这里风大,不如进去避避雨。”
夏亦姝闻言愣了下,这才发觉双臂已在凉风中失去暖意,遂连忙点头。
贺文州持着火光微弱的灯盏走在前头,夏亦姝二人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三人离开堂屋,向左侧的耳房走去。
越往里走,家具愈加破败,不仅桌椅上积着指甲盖厚的灰尘,犄角旮旯里也都结满密密麻麻的蜘蛛网。
荒凉阴森之感迎面扑来,令夏亦姝主仆二人不禁心里发毛。
她开始佩服这小公子了,每一次见他都在不寻常处,上次是阴暗潮湿的假山里,这一次是荒凉无人气的小院。
或许他就喜欢这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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