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回去吧,这个木头我带走......”
“还有,记住此事万不可对任何人说起......”
想起临走时贺明玄交待的两句话,他语气虽平静,但眸光里携着的锐利让人不敢直视。
尤其是最后那句警告。
好在夏亦姝向来谨慎,从发现到隐藏她都是避开众人耳目,连身边两个丫鬟都支开了。
这件事万没有第三人得知。
所以线索已交给他,之后就看他能否揪出幕后指使者了。
等天边最后一丝余晖尽收地平线下,夜色渐将降临。
书房内。
天色昏暗,室内未点灯烛,四处皆乌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而贺明玄端坐于书案之后,手里把玩着一个已老旧的马状木雕。
屋外几缕朦胧灯光透过窗棱探入,照在贺明玄端凝的眉眼上。
他的眼定在木雕上,拇指不停来回摩挲木雕上的纹饰,眼底复杂情绪互相交织,渐渐他的眸色越来越暗,几与周遭黑暗融为一体。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几声响动,如石子落入平静的水面,打破此间平静。
随后五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六爷,毕三回来了。”
贺明玄将木雕收进屉子里,对外头唤道,“传他进来。”
门一开一合,一个不起眼的身影进来了。
此人面容平平无奇,一眼扫去,脑海里留不下任何印象,但他却是贺明玄手下打听消息的好手。
“查得怎么样了?”贺明玄率先问道。
“六爷,奴去的时候那姓张的大汉已伤重去世了,说是第三日一早去的。而班子十六人,有五人已离开了京城,奴已派人去追了,但其余十人中却有一人失踪了。”毕七道。
“失踪了?”听到这,贺明玄的手不由握紧,露出苍白骨节。
“是的六爷,那人名唤王喜,负责管理班中表演道具,那日行了刑后,王喜便归了家,整一日都未出门,后来街坊邻居却见他家不知不觉上了锁,有相熟的人说王喜带着他老娘回了黎县老家......因黎县离得不远,奴就派人去黎县看了下,发现王喜老房空无一人,房中灰尘堆积,分明是并未回来。”
屋内复归寂静,窗外不知名野鸦一声声叫唤,平添了几分凄厉。
听了毕七的一番话,贺明玄的眉扭成疙瘩,眸色也渐为凝重。
看来这幕后之人颇为狡猾狠辣,事一成便开始抹除痕迹。
那个姓张的大汉本是要判死刑,但贺明玄明白母亲意思。
此时圣上对贺家的疑心渐消,母亲不愿贺家再惹出人命惹圣上不快,遂打算从轻处理。
既然贺家无意要人性命,京城府尹也不会上赶着给人不快。
于是打了那大汉五十板子后就扔在了牢里,还特意留了他几天,打算等他伤好一些再上路。
不想最后竟在第三日就过世了。
衙门里的公人都是打板子的好手,什么程度打死,什么程度留一口气,他们应是一清二楚。
可如今人因伤势过重死了,就是不知是真的因伤势过重而死,还是被他人所害......
既然大汉已死,那个失踪的王喜估计也凶多吉少。
而眼下关键人证没了,只拿着木头也说明不了什么。
所以此事一时成了个无解的结。
想到这,贺明玄眸中带了丝狠厉,随即很快便隐去。
他看着侍立在下首的毕七,语气平静道,
“你把去打探的人都唤回来,此事暂时先不查了......”
毕七微有愕然,随后恭敬应了声是。
卧房内,灯烛通明,崔氏端坐于梳妆台前,粉面对着铜镜,好似在看着前方,可仔细看去,却见她一双杏儿眼虚无焦点,显然是在游神。
而身后,绮儿正帮她解着钗环发髻。
解完后,将早已备好的温水呈到她身侧。
等了半天,不见动静,遂略微抬眸,却发现自家主子神情恍惚,竟像失了魂一般,心中不由惊愕。
主子性子向来稳重冷静,遇事不慌。
这样虽好,但绮儿却觉得有时候主子性子过于冷情,没什么人味。
好似世间诸事在她心底皆激不起什么波澜。
故此时见她这般情状,绮儿心底不可不谓之惊讶。
“主子,主子......”,绮儿低低喊了几声。
崔氏闻声回神,侧目看她,眼中还有些茫然,“怎么了?”
绮儿顺势将水盆呈到她面前,提醒道,“主子,该净面了。”
崔氏面露恍然,这才察觉此时在做什么。
于是也未说话,直接拿起已打湿好的巾帕,往脸上轻柔拭了几下,便放了回去。
她脸上的妆之前已卸过一遍,如今只需擦拭一番便可。
但在绮儿看来,她这番动作仍有些心不在焉,心中不免担忧,问道,“主子,你这是怎么了?”
见她目露担忧,崔氏莞尔一笑,宽慰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可......”,绮儿正欲再问,却听帘外传来些响动,转头看去,便见贺明玄披着夜色走了进来。
屋内灯荧意暖,周身夜凉之气瞬间被室内暖香驱散分解,这香清新隽永,不浓不淡,却如入无人之地,迅速霸占他的口鼻,好似要在他身上烫下烙印。
贺明玄脱下身上的外袍,递给一旁候着的丫鬟后,这才察觉今日这屋里有些过于安静。
他看向正端坐于梳妆台前,只露了一个背影的崔氏,面上忽而失笑几分。
他信步走至崔氏身后,拿起一把木梳,捧着她如锻的青丝,动作轻柔地为她梳着头,同时语气亲昵道,
“怎么了这是,今日怎这么安静?”
崔氏任由他一下一下梳着,面上却有些冷淡,“妾的性子向来这样,夫君今日才发现吗?”
贺明玄闻言脸上笑容越大,不由打趣道,“这屋内香气缭绕的,我怎么闻到了一股酸味!”
崔氏眼底闪过一丝羞恼,突而起身,从他手里拽过青丝,往床榻走去。
见崔氏坐在床上,只留一个青丝曼布的背给他,贺明玄便知她心里定恼极了自己,遂不再逗她。
于是走至跟前,朝她弯腰揖了一礼,玩笑道,“娘子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都怪小生唐突,娘子心中若有怨,要打要骂,小生绝不还手。”
听了这话,崔氏顺着青丝的手一顿,目光朝他一瞥,见他又低眉,又弯腰的,一副受气小媳妇样,心中那股别扭劲不知为何就散了大半。
她也不是什么拧巴的性子,既然对方已退了一步,也无意再抓着不放。
“你起来吧,我能有什么怨气,不过是今日事务繁多,一时心神劳顿,故没了力气言语。”崔氏懒懒斜着他道。
贺明玄闻言起身,揽衣坐在她身侧,轻声道,
“既然夫人这几日累着了,那下次我若得空,再陪你去外头转转,我听说那感英寺近日签文甚为灵验,下次我们去那如何?”
见他那般贴心,崔氏终是展颜,
“何必那般兴师动众,不过一时劳顿,休息片刻即可,你近日公务也离不得身,舍了时间陪我,你自己怎么办?我可不想在老夫人那听到什么闲话!”
她这话明显拿乔,老夫人疼她还来不及,怎会嫌她。
贺明玄暗自笑了笑,道,“母亲怎会说闲话,她整天在我耳旁念叨,说要我抽空陪陪你,我若把这事说与她听,她定第一个双手赞成,你还有什么顾虑的吗?”
闻言,崔氏也笑道,“既然你这么坚持,那就去吧......正好也可带上府里的姐妹,人多热闹些......”
“都依你的......”
两人气氛又变得往日那般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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