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来到逆旅二楼后,夏亦姝敲响了最里面一间房的门。
“进来,门未锁。”言首领浑厚低沉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夏亦姝推门而入,正好看到言如玉正坐在窗边的案几前喝着茶。
听到声音,他转过头来,藏在络腮胡中的眼眸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声音温和道。
“夏舒,你来了。”
夏亦姝走到他跟前,语带恭敬地叫了声,“言首领。”
言如玉微点了下头,随后指着对面空着的蒲团,说,“你先坐。”
夏亦姝闻言也不扭捏,直接掀袍坐了下来。
待坐定后,她望着言如玉微凝的面容,心中略有些好奇,于是率先问了出来。
“言首领,听阿泽说您找我有事,不知究竟是何事?”
言如玉闻言放下手中的杯盏,旋即叹了一口气,语气略带些忧愁。
“夏舒,你注意到隔壁的驿站没?”
驿站?
夏亦姝下意识寻思着,“驿站?难道有什么八百里加急的传书?”
言如玉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继而赞叹道,“你这脑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
“没错,我方才看到一个腰绑黄绶带的小兵骑着马儿迅速往南边去了......”
夏亦姝闻言愕然片刻。
她知道大梁朝规定兵士传递八百里加急的文书时,需在腰间绑缚一黄色的绶带,以显示事情的紧急。
而如今有八百里加急的文书传至京城,必定是某处发生了令朝廷不得不重视的大事。
想到此,夏亦姝也不禁肃下脸来,“首领,你可知这小兵是从什么方向而来?”
闻言,言如玉脸色也变得肃然,“若我没猜错,这小兵可能是从幽州或凉州而来。”
幽州和凉州......
是了,他们现在露宿的这个逆旅恰好处于幽凉两州的交界线,所以小兵很有可能是从这两个地方而来。
可......问题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就是幽州。
“所以首领你是担心远处发生的事情会波及到我们?”夏亦姝道。
言如玉颔首,旋即叹道,“不能不担心啊......我们行商之人本就冒着巨大风险在走商,若无兵事纷争,那我们只需注意不可预控的意外,但一旦打起仗来,我们就相当于将脑袋绑在腰带上,随时随地都有丧命的风险。”
“这几年其实才算安稳了些,再往前几年北边这里哪哪都危险,那时我们言家为求安稳,迫不得已暂时断了往北边走的商队,但财帛动人心,还是有艺高人胆大的人不惧生死,要去赚那危险牙缝里的钱......”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片刻后又接着道。
“如今北边又有八百里加急的文书,定是幽凉二州发生了什么事,而咱们这一行正要去幽州......”
随后言如玉似想到了什么,他抬眸看向她,“你不是还打算将手里这批货脱手后,再去西域一趟吗?”
见夏亦姝点头,他不由劝道。
“我看你还是暂时不要去了,去西域必定要经过凉州,凉州那地界比幽州更混乱,不仅有胡人,还有羯人,傈僳人......若凉州不乱,这些人表面上还是会老老实实的,但一旦凉州失了统制的威势,那些人就会撕下表面老实的外衣,露出原本真实的面目......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人去了那还有命活着吗!”
“你虽不是我言家的子侄,但你聪明机敏,这些年也为我们言家做了不少事,我早已将你看作自家人了......所以方才那番话也是出于我这老汉的一点真心......”
听完言如玉长长的一段话后,夏亦姝心中不禁暖流涌动。
虽两人才相处两年,且还是上下级关系,但细节处见真心,他对自己和对言家的子侄已无太大区别,甚至在某些时候还更为看中自己一些。
这其中虽主要是因她自己能立起来,但除此之外也是因言如玉在包容和支持她。
一个良好的关系是建立在双方互惠互利的基础上,在此之上才能发展为进一步的情谊......
夏亦姝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容,“首领,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也不是什么为了利益而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既然凉州可能会发生危险,我自然不会以身赴险......”
随后她俏皮地眨了下眼,“我这条小命,我自己还是挺看重的......”
“好好好......我果然没看错你!”,言如玉不由抚掌而笑,“人只这么一条命,也只有这短短几十年,若为了那等身外之物丧失性命,那可太不值得了......惟有活着才能获得真实......”
感叹完后,言如玉又问,“那你之后如何打算?是同我一起回京城,还是继续呆在幽州?”
夏亦姝沉思片刻,随后回道,“我可能会在幽州先呆一阵子,探探这边的情况,若这边真要生乱,我就提前离开,若幽凉两州的官员能稳定局面,我到时看情况后再决定要不要出境往西域而去......”
言如玉闻言点点头,“你既已思虑妥当,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这次路上我们损失了一些人,到时到幽州后还是要尽快将人补足,不然货物那么多,这么点人都不够使......”
夏亦姝闻言变得默然。
之前他们为加快速度,曾抄小路穿过一条险峻狭长的山谷,结果走出山谷后,才发现队伍少了几人。
因队伍过长,且当中大部分走的是驮着货物的驴,故若身后有人忽然不见,他们处在前头的人都发现不了。
所以行商途中处处都是危险,有时是人,有时是无可抵御的天灾......
......
翌日天边才泛鱼肚白时,商队一行人已从逆旅出发。
一路风餐露宿,终于在两日后抵达幽州的府城。
幽州为大梁最北边,再往北便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而那里生活着世代以游牧为生的胡人。
十二年前,大梁与胡人打了一场几十年来最惨烈的战争,最后大梁虽惨胜,但却付出了上万条士兵的性命和一位和亲公主。
而之后几年两方在明面上开始安稳下来,可边地却仍有少许胡人跑至大梁边境的村庄劫掠,或是截杀途经边地的商队......
不过此种现象随着胡人四分五裂后便渐渐变得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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