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经到这一步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你早就已经想好了要杀我，不是吗？”
“或者，你只是没想好要怎么杀？”
一连三句话，温若寒的话音终于出现了一瞬间的停顿，他低头看了自己身上一眼。即使事情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外面眼下是个什么情形，此刻站在这里的两人，其实都已经心知肚明。
但温若寒依旧是体面的，甚至连衣角上起身时沾染上的那一丝灰尘，都被他小心翼翼地挥了挥手弹开。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枭雄”？
虽然这样的念头有些不合时宜，但孟瑶发现自己还是会不受控制地这样想。毕竟，眼下不管是从哪一个方面看，他都没有在温若寒的身上，看到任何一丝，和狼狈有关的形容。
若是换一个场景，这个人仿佛依旧是那个稳坐高台上，接受百家礼拜的仙都。
孟瑶心中涌起一丝恍惚，心神纷乱一瞬，面前的温若寒已经在他面前站定。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孟瑶好像听到了一声叹息从对方的唇齿间露了出来。
只是还没等他去辨别，面前的温若寒就已经又往后退了一大步，嘴角的笑意却比刚才更明显，弧度也扩得更大了些。
孟瑶这半生，尤其是之前随着梦诗待在妓院里的那几年，什么样的死状都见过。不管是什么样的身份，在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的时候，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
任何人面对死亡，都会产生一种难以控制的恐惧，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最下等的那种乞丐，面对死亡时候的狼狈都是一样的。
似乎所有人都不会幸免。
孟瑶觉得，他是见惯了那些人的丑态的，所以当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温若寒，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和以往的每一个，他所遇见的那些人都不太一样的时候...
孟瑶的第一个反应，是茫然。
真的是茫然，孟瑶甚至，从这个计划在他的脑海中成形之后到现在，第一次有点怀疑，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究竟是哪里不对？
要不然的话，现在温若寒的反应，怎么一点都不跟他想象中的一样呢？甚至连哪怕一丝的相似之处都没有？
他要失败了吗？
如果他失败了，那他下一步又应该怎么办呢？
或许他连想这个问题都是多余的，自古成王败寇。他失败了，连思考这个问题的必要都没有了，温若寒会杀了他的吧。
这几乎是肯定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其实也好不是么？至少，他可以去见那个女人了。只是可惜，母亲，我注定没办法做到你想要我做到的事情了。
或许有些命运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可能他走到今天，就算亲眼见到过他名义上该称为父亲的那个人，却到底还是成为不了那个人的儿子。
就到这里了吧。
就到这里了...
这样，其实也好。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孟瑶的心神反而彻底松懈了下来。虽然不尽如人意，但是他感觉，自己走过的每一步，都比想象之中要累很多。
如果可以结束，他可能还要感谢一下眼前的温若寒。
或许是心神一瞬间松懈的缘故，孟瑶脸上的表情，也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也是他今晚见到温若寒之后第一次彻底放松了下来。
孟瑶有一种终于彻底卸下了所有伪装的放松，就连肩膀都塌陷了一瞬，语气反而显得随意了许多。
“温宗主，哦不，仙都大人，你知道我要杀你？”
温若寒从头到尾都没有动，甚至随着他往前走的步伐，他跟孟瑶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了不少。而在孟瑶脸上的表情终于出现变化的那一瞬间，温若寒似乎总算是满意了。
他脸上的笑容，终于毫不原始地彻底流露出来。
下一秒，孟瑶就听到了对方满意的语气，还有比刚才明显了一倍不止的笑意。
“是了，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本就是天生的恶人，有什么装腔作势的必要。你想要杀我，我等你来杀我。如果你能轻易地杀了我，我反而要敬重你，我拥有的这些黄金，在我死之后都是你的！”
“若是这偌大的不夜天城还能剩下人的话，他们以后都会听你的命令。”
“不，不止不夜天城，应该是整个修真界的所有人，都向你俯首称臣。”
“我是仙都，而我去了之后，整个修真界的仙都，应该是你。”
随着温若寒的声音越发清晰，越发响亮，那逐渐陷入疯癫之中的瞳孔里，倒映着的，是孟瑶因为茫然和震惊而显得呆怔的目光。
而此刻的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此刻听着更像是发疯一样的胡言乱语，在很久之后，在他真正坐到那个位置上，挺直了脊梁站在所有人面前的时候，那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
原来在那么久之前，有一个人，他就已经窥见了他既定的命运走向。
也是那时候他才明白，原来温若寒才是那个第一眼就把他看透的那个人。他在这个人的身边，不长不短的时间里，是虚情假意也好，有片刻的真心也罢。
一开始只是为了更靠近这个人，方便计划更顺利地进行，孟瑶是称呼温若寒为师父的。
甚至直到今天，刚才孟瑶把手中的茶盏递给面前这个人的时候，也还是如此的称呼。
只是这其中，究竟有几分是真心，又有几分是假意，那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在温若寒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原本一直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的孟瑶突然猛地上前一步。那一瞬间，他的动作极快，快到这一次就连温若寒都没来得及看清楚他手上的动作。
下一秒，只闻利器刺入皮肉的声音响起。
一抹血迹从温若寒的嘴角蜿蜒着缓缓流下来的时候，孟瑶再次听到了温若寒的声音。
这一次，他的声音很轻，仿佛是贴近他的耳边响起的。
他听到温若寒说，说....
“如果不是生逢乱世，你会是我...最好的学生。”
血迹顺着他往前刺入的匕首，又彻底晕开在温若寒衣袍上，印着太阳花纹的炎阳烈焰袍上，那图案被血色衬得更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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