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顺利地站在了那座高塔堡垒样的建筑旁。
这一路走来,又遇上了几次袭击,无一例外都是没有什么神智的尸骸一类,威胁不大。
凌晨也借此恢复了一些力量,虽然相较于自己全盛时期的时候,这点力量微乎其微,但比刚刚降临在此的时候要好得多了。
此时站到了这里,这座建筑的全貌显露,像是一个城墙的塔楼,周围其他部分的墙体都坍塌了,只剩下这残破的一段留下。
凌晨看着它,心中那种触动反而不明显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再四下打量,凌晨只是一眼扫过,目光便被远处孤零零的一个茅屋小院吸引了过去。之前它一直被那些高大建筑遮挡在后面,不走到近前根本就发现不了它。
说起来,这小院普普通通,本身没有一点值得注意的地方。
但怪就怪在,这么普通的一个小院竟完好无损地立在这神魔坟场之中,而它四周一切视野可及之处,无论是木制还是石质的所有建筑,都被摧毁得一塌糊涂。
最重要的是,看到它的第一眼,凌晨心中就有一个字无端泛起——
家!
闪身来到院门之外,此刻院门半掩,凌晨轻轻推开门,迈步踏进小院。
当一步踏在门口地面上一块光滑的青石上时,凌晨只觉得眼前一段熟悉的画面闪过:
自己小时候,曾经无数次踩在门槛上,奋力地往这块青石上跳,但无论怎么努力却怎么也够不着。
今天的这一步,好像自己终于长大回家,一步就可以踩在上面。
在我久远的生命里,曾经还有这样一世吗?可为什么记忆里连一点痕迹找不到呢?
凌晨找不到答案。
抬头望去,小院的左侧一个土圈,是养猪的地方;正对面靠墙,一圈用细竹枝斜插编织出的围栏,是养鸡鸭的地方;右侧修了两个土垄,总是种一些当季的蔬菜。
靠近窗口那一侧的垄头,种了两株月季花,一株淡黄色一株玫红,入夏时就会开满花朵,那是母亲最喜爱的……
院子里的一切,凌晨如数家珍。
可是,母亲是谁?
此时,凌晨终于明白了触动自己心弦的是什么,那是一个人,一个尘封在自己记忆深处却无法面对的人。
而这个人,正在这座茅屋中等着自己。
凌晨来到房门外,手搭在门环上却迟迟不敢推开。
“母亲,我回来了!“
凌晨不由自主地喊出了这句话,房门竟“吱呀“一声自行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这茅屋的正堂,当看到正对门那张小方桌的时候,凌晨的双眼已经布满泪痕。
这是多么熟悉的一幕!
凌晨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一段熟悉的记忆破开了封印,一一呈现在自己的眼前。
那是一个孤僻的孩子,自小与母亲二人生活。他自出生就有一种怪病,见血就会失去理智而陷入暴怒和疯狂,所以身边所有的人,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厌恶又害怕他。
只有母亲,即使多次因此而受伤,却依旧关爱着他。
随着他一天天长大,他失控时的破坏力与日俱增,后来甚至到了几个成年人都难以对抗的程度。为了避免意外,在他三岁那年,母亲选择带他远离人群,搬到了城外一个茅屋小院里居住。
从此,母子二人总算过上了安稳的生活。
谁知在他八岁那年,母子二人的平静生活被打破了。
那一天,城外飞来了一群人,与城内出来的一群修士打了起来,随着两边又不断有更多的人从四面八方进来参与,双方战斗影响到的范围也越来越大……两边打得天昏地暗,最后终于波及到了母子二人。
当那漫天的血与火在这孩子的眼前爆裂飞舞的时候,他再次失控了。而五年后的他,再也没有一个人有压制或唤醒他的机会,包括他的母亲。
当他手上沾满鲜血,从茅屋里走出来后,便是一飞冲天,开始在双方人群里无差别地疯狂杀戮……
这一走,他便再也没有回来。
“母亲!“
凌晨冲进屋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当他朝着小方桌旁一处暗灰色灰烬一头触地时,已然泣不成声。
“回来了?“
凌晨抬起头,一个中年妇人俯身站在他的面前,慈爱地看着他一脸笑意。
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庞,凌晨泪流满面地笑了,使劲擦了擦眼泪,扑到中年妇人的怀里又放声大哭起来。
“母亲,都怪我,是我害了您……“
“莫这样说,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中年妇人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凌晨的头发。
“莫要责怪自己,若不是你把家保护得这样好,我也没办法一直在这里等到你回家。如今我儿子回家了,我最后的心愿也满足了……“
“不不,您不能离开我。“
凌晨意识到了母亲要说什么,他更加用力地保住母亲说道:”我们才刚刚见面,而且我现在很强大了,我以后会更强大,我会让您复活,即便我做不到,我还可以去求别人,有个叫谷雨的他比我还厉害,他可以,他一定可以。“
中年妇人捧着凌晨的脸看了又看,轻轻地说道:“我知道,我儿子长大了,可我只是一介凡人,在这里经历了不知道多久岁月,若不是心里一直牵挂着你,早就支撑不住了……“
一边说着,中年妇人的魂体渐渐开始消散……
凌晨大哭着扑上去,却一下子扑空,伏倒在地。
“妈妈要走了,以后妈妈不在的日子里,你要照顾好好自己……“
最后一句话没说完,中年妇人就完全化作无数的星点,飞散了。
凌晨疯狂地在半空中乱抓,最后却只是徒劳。直到母亲化作的最后一个光点也消失了,凌晨仰躺在地,任由泪水肆意地流淌。
“谢谢你!“
……
北朝东部齐阳城,齐王府。
整个王府都被一片白色所覆盖,到处都是白旗、白幡飘荡,王府众人身着白布麻衣整齐排列,跪伏在正厅两边,守着大堂中间摆放着的一具大棺。
正厅大门两侧,一副白底黑书的对联写得庄重肃穆。
上联书:英年早逝,泣高天奈何不予高限;
下联书:离水长流,追元祖终究可安归途。
这几天,全城都笼罩在一股悲伤压抑的氛围之中。
因为全城的百姓都知道,就在三天前,齐王府里的小王爷意外身死,今天是他即将封棺下葬的日子。
所以今天几乎全城都动了起来。所有有头有脸的达官显贵都要前往王府送行;平日里那些苦无机会接触到齐王的商贾富户,也想要借此在王爷面前露个脸。
此时,齐王夫妇也守在棺前,答谢来往致哀的人。
齐王是一个中年男人,姓凌名况,乃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在先皇一众皇子中排行第三,当年先皇封据东海郡,封号为齐。
他此刻脸色铁青,悲伤之色深重;身旁的王妃仍时不时地掩面哭泣,整个人形容憔悴,可见失去儿子对她产生了多么大的打击。
所有外来悼念的人,在大堂致哀答谢过之后,都被统一安排在正厅之外的空地上等候,时辰一到,便是封棺送葬了。
天空中日头渐渐升起,只听一声高喝,打破了现场的宁静。
“时辰到。封棺~“
众人无一不俯首痛哭,齐王妃更是心中悲伤之情难以抑制,一把扑到儿子的棺材上,放声大哭起来。
但不能耽误了封棺是时辰,王爷无奈,朝身旁的侍女示意。有贴身照顾王妃的两个侍女上前,将挣扎着不愿起身的王妃掺扶了起来。
主礼之人再出言:“封棺!“
“慢着!“
几人正要行动,被正堂之后一个女声喝住了。
众人尽皆侧目,就看见一个盛装女子从堂后转出,婀娜前来。
此女豆蔻芳华,粉黛薄施;唇似春桃点朱,眸若晨光含露;微拢纤纤似玉手,轻迈弱柳扶风步;真可谓一个绝色的佳人。
“放肆!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竟如此盛装,还不快点退下!“齐王暴怒,朝女子喝斥道。
女子没有一丝惧意,来在齐王面前跪下。
“蒙王爷多年养育之恩,今日特来辞行。我同哥哥生前虽未能完婚,但请允许白鹭在此叫一声父王,今日愿随哥哥一同离去,生死一处。“
听到白鹭这样说,齐王妃哭得更大声了,齐王脸上怒色退去,隔空搀扶白鹭。
“我知道你们二人情深,可如今晨儿已经去了,我们夫妻身边就只剩你一个孩子,你怎能就此离开我们……“
白鹭并不起身,脸上神色坚毅,以头伏地。
“白鹭不孝,养育之恩愿来世再报,但请父王恩准!“
见父女恩情也劝不住她,齐王疼爱地看着白鹭,摇头道:“你年纪还小,前路漫长,这又是何苦呢?“
“请父王恩准!“
白鹭主意坚定,再次一磕到地。
齐王又是一番苦劝不听,王妃抱着痛哭也是无用,只好默认了。
白鹭扶着棺木,深情地望着躺在里头的那个人。
“哥,我来了。“
她翻身进入后,自己将棺盖合上了。
然后她的声音从棺内传来:
“封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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