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师?”过道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孙国龙。
老周又想起昨晚搞七搞八的场景,想跟孙国龙问个明白。
孙国龙却抢先一步,凑到了老周的耳边,轻声说道,“昨晚我也就是个干活儿的,事情跟我都没关系,我是肯定不会把你的事情跟别人讲的。相信我……”
老周想了想,问道,“你也是来做这个死贵的体检的?”
“咋可能呢,我今天还是执行任务。”孙国龙说着,示意了另一个更衣室。
“李会长不是有保镖吗?怎么还用警察来陪着?他这么爱占便宜吗?”
“不是,李会长的事情翻篇儿了,今天是个华侨。”
哦?一个华侨?级别够高的呀,竟然让一位警官,便衣陪同。
“好好好,都是我的问题,我就应该更早些过来的,唉,昨天晚上,也就是那边的早上,三辆货车都出了问题,把我搞到很晚……”
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也穿着太极服,边走边向导医小姑娘解释。
孙国龙一听,就往后撤了两步,与老周拉开了距离。
“诶,老哥你也才来呀,那咱们一起,小姐说我们得先抓紧抽血,再晚就不准了。”
随着这句话,老周感觉到腰间多了一条热乎乎的胳膊,是这个中年男人的。
老周被这条胳膊给弄晕了,看了一眼孙国龙,孙国龙无奈地撇撇嘴。
又转头瞅了一眼中年男人,这人就像遇到老朋友似的,都不回应老周的眼神,只是往前兜着老周,向小姑娘说道,“小姐,带路吧。去抽血。”
一排采血窗口都是空着的,两人各自坐下,伸出胳膊,对望一眼,像是在跟酒保要酒。
中年男人的嘴还是滔滔不绝,继续跟老周聊天,“老哥,你咋也来这么晚?看美盘了?”
“啊?美盘?”
“不看盘呀?那好,那好,一看老哥你就是做实业的,对吧?”
老周只能点头应付,怎么遇到这么一位自来熟呀。
抽完了血,小姑娘拿给老周一本书,是体检手册,里面有各种项目介绍,除了标题,内容都印着极小的字儿,不使劲儿瞅,都看不清楚,就这样,还印了有看有一两百页呢,好家伙,体个检,还要读本小说。
接下来,进了一个宽敞的空间,两个人被安排躺在床上,旁边不断推来各种各样的仪器,老周的身上每隔一会儿就被涂上冰凉的东西。
两个人的床隔了有两三米远,可还是挡不住中年男人的聒噪。
“老哥,现在国内做实业怎么样?政策还稳定吧?其实呢,我也跟你算是同行,我在美国是做南瓜生意的。”
南瓜?这是什么生意?卖个南瓜而已,不就是个绿通常旅客吗。
中年男人好像感知到了老周的注意力被自己调动了起来,特别兴奋,要不是医生摁着,差点翻身坐了起来。
“这个南瓜可是个好东西呀……诶,我还没给你发名片呢吧,得,换了衣服,没带在身上,我给你口述哈,我姓徐,双人徐,徐万程。取的是鹏程万里之意。祖籍惠州龙川,龙川现在不归惠州了,我说的是明清时期划属。我们家祖上是客家人,清末到的旧金山,然后落脚在纽约。”
这个徐万程讲故事的节奏感还不错,引得老周侧耳倾听。并且,适时地插话,凑趣一句,“那你的普通话,讲得还真好。”
“哈,这都让老哥你听出来了,那当然好了,我们社区有个中文沙龙,已经坚持了二十几年了,最开始是有位语文老师移民过来,我们这一代人又想学中文,当然主要是为了和内地做生意。现在这个沙龙主要是给小朋友们服务了,中文学校太贵了,还得花时间去上课,有这么一个松散的组织,小朋友们的压力也不大,学习兴趣会更持久些。你可不要小看我们这个沙龙的作用,像我们这些已经移民到美国七八代的华裔来说,还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可是很不容易,而且在平时也很有用的。”
“七八代?已经这么久了吗?”老周很惊讶。
“那当然了,你可以掰手指算算,从清末到现在……算了,我也算不清楚,说起那些祖辈,真的是很不容易,开始都是被卖过来做苦力的,然后慢慢聚在Chinatown,就是唐人街,你想呀,他们这些人,无依无靠的,要想活下来,就只能抱团儿,我的祖上也参加了一个帮派……”
“是洪门吗?”
“不错呀,老哥,这你也知道,是,就是洪门致公堂。其实当时堂口有很多,我们祖上入的不是致公堂,但现在回查历史,其它的堂口都不存在了,就都算在致公堂底下了,当年我家祖上不还给孙文捐了一百三十块呢。你可别小瞧这一百三十块,那是我们家几代人攒下了家底儿,一下子全捐了。”
“一百三十块?那其它人都捐多少?”老周对钱的数目比较感兴趣。
“其它人?三块五块就是很阔绰的了。”
“那你们家在致公堂里的地位也不低了吧?”
“这倒没有,钱捐完了,后来发生了一些变故,就从洛杉矶搬到纽约了。我现在分析,可能当时当家人就是一位热血青年,为了民族大义,就非要干这么一件漂亮的事儿。”
“那如果这些钱没有捐出来,在美国也能干些大事吧?”
“大事?这具体我就不清楚了,但听老人讲过,当时有人用全部身家,在唐人街盘下了餐馆,本来以为是个家族的开始,结果遇到三K党,全家七口一个不剩,餐馆也被一伙白人给霸占了。”
“啊?还有这种事儿?这是极少数的情况吧?”
徐万程停顿了一下,看了眼老周,“美国,当然是充满了自由与希望,可我总感觉,像我这副面孔,在美国的轨迹,早就被划定好了,如果我想冲出边界,那就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代价?你指的是……”
“这个我也说不好,但总感觉有好多把刀藏在暗处,稍不注意,就会被切掉一块肉。”
“你说的是……收割?”
“对对,就是这个词。”
“那你觉得,咱们为什么要被人收割呢?为什么咱们华裔不能也去收割别人呢?”
“因为刀柄不在咱们手里呀,咱们华人移民过去,要么被看成齿轮上的一颗零件,要么被看成油壶。”
“油壶?”
“对呀,你看,如果你是颗零件,用坏了,也就被丢弃了,而且很可能后代也都是这种零件。如果你是个油壶,把油倒干净了,你这个壶也就没什么用了。”
“可是,不是有好多位华裔高官吗?”
“你说他们呀,哈哈,我只是觉得他们不是什么官员,顶多是个符号而已。算了,政治上的事,就更说不清了,我只是想专心卖我的南瓜。”
这里的几个项目都检查完了,手册上被医生填上东西,并签字。
导医小姑娘说道,“接下来是核磁,这个项目的设备,全院只有一台,这就需要与日常就医的病人共用,因此,我们需要从连廊穿过去,时间已经预约好了,我们过去之后,就会立即进行检查的,不用再等候。”
两个人跟着两位小姑娘去做核磁,后边跟着孙国龙。
小姑娘一路上还不断为多走的这一段路而表示抱歉。
“老哥,你知道美国哪里的南瓜最好吗?”
又来了,走在路上,徐万程也没闲着,继续与老周聊天。
“伊利诺伊,万圣节一到,全美国的南瓜灯,几乎都来自伊利诺伊。”徐万程自问自答。
这倒是给老周打开了一个新的思路,刚才听到徐万程说自己是南瓜商人,老周就很自然地联想到,徐万程穿着围裙,在厨房里烤制南瓜饼的样子。
南瓜确实很好,可老周却不太喜欢吃,而作为一个中国人,已经想不到,除了被吃掉以外,南瓜还有什么用处。
直到徐万程提到了南瓜灯。
这就像咱们中秋的月饼,除夕的饺子一样……
也不对,咱们的月饼和饺子,最后都会被吃掉的,那……
“美国人会吃掉南瓜灯吗?”老周向徐万程提出了一个角度很刁钻的问题。
这个问题,竟然把滔滔不绝的徐万程,给问到断流了。
前方有些嘈杂,两个小姑娘谨慎地停住了脚步。
孙国龙疾走几步,赶过去看看。
哐当一声,接着有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
“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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