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赶了回来,赵毅赶忙来见主子。
楚鹤川在自己书房中发火砸砚台:
“你们上百人,为什么会护不住公主!”
砚台中的墨汁没有干涸,落地之后在地上开出一片黑色的花。
赵毅身上也受了伤,胳膊上全是血,低头低声道:“少将军,属下一直悄悄带人跟在后面,只相距不过数丈,刺客全部隐藏在草丛之中,出手又快,等属下们赶过去的时候,公主殿下已经受伤了。”
楚鹤川用拳头猛捶桌案,发出砰的一声。
赵毅兀自将脑袋埋得更低了。
少将军一向是好脾气的,如今忽然发这么大的火,实属罕见。
楚鹤川站在桌边半天,手指骨被捏得咯吱作响,半晌后,还是压回了火气。
“查清楚了刺客身份了吗?”
他沉声问。
赵毅赶忙点头:“查清楚了,人是莞城城主卫家派来的。”
莞城是归昱城所管辖的城,就在昱城东边,而卫家是管理莞城之人。
楚鹤川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一个卫兴(卫家家主),竟然也觊觎公主,妄图挟持公主来除掉楚家?”
他觉得搞笑。
虽说卫家独治莞城,但莞城,景城,以及昱城西边的容城,都统归昱城所管。
周边三城,若是其城主有错,楚家完全能够收回城池,处置各城主。
也就是说,三座城的主人,得听楚侯一家的。
如今卫兴胆大包天,也起了和上官滔一样的心思,楚家自然不会再给他们机会继续坐在莞城城主的位置上。
于是第二天,莞城城主卫兴一家便被楚家带兵抓走扔进了大牢,新城主未定,莞城直接归楚侯管理。
楚鹤川这一举动,直接吓到了景城和容城的城主,他们再也不敢起什么非分之想。
******
沈嘉凝依旧昏迷。
大夫说情况不容乐观,需要时刻注意着。
于是白夜一直守在公主厢房门口。
两人的关系,楚鹤川尚且瞒着,没让下人传出去。
一早,秋雨淅淅沥沥,楚鹤川踏着丝丝凉意去看沈嘉凝。
白夜身上裹满了纱布,被包在了黑色袍子下面,一头白发凌乱不堪,随着凉风在空中肆意飞舞,他一脸颓然地站在门口。
侍女扶着楚鹤川走过去,抬头瞧见白夜的眼睛,吓了一跳。
只因他眼球中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血丝,下眼睑浮肿泛青,加上满头凌乱的白发,让他看上去像是夜里出没的恶鬼。
楚鹤川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能感受到他的心情。
“公主状况如何?”他问守在门口的侍女。
侍女回答:“公主还在昏迷。”
“中途没有醒来过?”楚鹤川不自觉地担忧。
“昨夜醒来一次,吃了药又晕了。”
楚鹤川点了点头,看向白夜。
两个男人一样高。
若是平常,白夜身体会比楚鹤川壮一些,但今日,这人一脸枯败,耷拉着脑袋,身体也因为受伤和伤心直不起来,反倒衬得楚鹤川高了一些。
沉默半天,楚鹤川开口:“我有话要与你说。”
白夜依旧昨日那副样子不说话。
楚鹤川知道他在听,接着开口:“当初公主要我给她一千两,知道我为何推拒吗?”
楚鹤川自问自答:“因为公主活着的消息传遍天下,她唯有待在昱城,有我楚家护着,才会安全。”
白夜闻言眸光波动。
那会儿公主曾经偷偷和他抱怨过,楚家太小气了,连一千两银子都不给她,她白白有一个公主的虚名。
那个时候白夜还在想,公主在此,无异于寄人篱下。
毕竟魏国已经亡了,谁都不会再在乎一个公主的死活。
真心护她之人,只有他自己。
可现在听楚鹤川这样一说,他忽然便明白了。
他自己多蠢啊!
楚鹤川接着说:“公主在昱城尚且不安全,若是离开了昱城呢?你们想要去找一个无人的地方隐居。你们可以置国家危亡不顾,无人敢拦,可除了昱城管辖之地,你们还能去哪里?
“如今天下大乱,国与国之间战争不断,离开昱城,北边凤城有上官滔对公主虎视眈眈,还有吴国张茂,心狠手辣,好色弑杀。
“光光一个卫家,便将公主伤成了这样,你觉得你们真能逃离战争,能安全无虞一辈子吗?”
白夜听着,双手不自觉抓紧了大腿两侧的衣袍。
“你应该明白,”楚鹤川抬头看天,目光悠远,“你根本护不住她。即使你是魏国的杀神。”
心猛然一震,随后,白夜便觉得自己的心飞快往下沉,永无止境。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声苦涩。
是啊,他早该明白的。
他一人之力,根本护不住公主的。
这天下战乱频仍,他们能躲到哪里去呢?
况且,那十五六岁的少年乞丐尚且会为了国家安危而上阵杀敌,他这个享受过数年君恩的人,又有何颜面逃避战争?
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公主动心。
是他害了她。
他辜负了魏国,辜负了王上的信任。
他从来就不应该放下国之大仇。
当初来到昱城见了玄武,他应该当机立断,与玄武一起去杀了张茂的。
若非一时贪恋,也不会有今日的结局。
他后悔万分。
楚鹤川听到白夜从喉咙中发出痛苦的哽咽。
他转身离去之前,留下一句“希望你想明白”,消失在视野中。
两日后的半夜,沈嘉凝在昏迷中发起了高烧,嘴里喃喃地喊着白夜的名字。
白夜坐在榻边拉着她的手流泪不止,低声呢喃:“对不起,对不起……”
女子握住了熟悉的手,好似抓到了心安。
她把那只手按在胸口,脸颊苍白若纸,却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
楚鹤川早上来看她的时候,白夜已经离去。
他坐在她榻边,眯着眼睛。
眼前人的容貌更加清晰了一些。
再过几天,他的眼睛就会复明。
到时候他就能看清楚,她长相和幼时到底还有几分相像?
余光往旁边一扫,什么白白的东西在眼前晃了一下。
楚鹤川费力看过去,是在里间梳妆台上。
原来是她从自己身上拿走的玉佩。
他走过去,将玉佩拿到手中,仔细抚摸着。
倏尔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嗤笑来。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他又将玉珏放回了原位,回头看向榻上的人。
眼前浮现多年前,魏国王宫初见的那一刻。
女孩笑得甜美,甜得腻进了他的心,从此他再也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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