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陵之中,红光消失。
方珩身上的功德金光四处逸散,光点落在大军中,这些宛若沉睡的大军微微颤动。
突然,地陵里整齐又肃杀的声音响起:
“多谢国师。”
方珩垂眸不语。
国师……吗?
他已经两千多年没听过这个词了。
这两千年来,他一直在各个残破的小世界中辗转,拯救这些小世界,赚功德。
他见证了玩家们从散沙变成凝聚在一起的一股绳,他见证着每一个为大义陨落的人类闪烁着的光芒。
他永远会被这类生灵的行为所惊叹,被他们赤忱的热血打动。
那不屈的灵魂,那纯粹的理想主义……他们是恐怖世界里闪闪发光的星星。
他们高举着火把,唱着高尚热烈的战歌,向命运发出挑战。
当然,高尚者有,卑鄙者也有。
方珩看着满天的功德金光,又将视线落在大军上。
但终归……像这些大军一样,坚韧无畏,保家卫国,满腔热血,有最清澈的爱的人居多。
大军整齐的声音落下后,就像没有了任何遗憾了似的,化作飘渺的白光,随着金光一同飘往天空。
方珩听着村长林平安的低低的哭声,抬头望着白光消失的方向发起了呆。
他没想到自己会再次来到这个世界,还在这个世界遇见了……林殊。
或许是命中注定,他必须会来这一趟,也注定会遇见心软的神之子。
因为他欠了神之子许多的功德。
方珩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能再次遇见,真好啊。
他的笑容很浅,眨眼间就消失了。
方珩打量着这个地陵,他没想到留下的分身会设下阵法封印尉迟忠,也没想到尉迟忠竟然尸变了。
更没想到……小殊的一道意识被作为了阵眼。
让这已经完整的小世界,形成了一个区域副本。
区域副本,顾名思义只有一小部分区域变异形成了副本。副本与外界不能联系,只有在特定的时间段,外界才能误入该副本。
方珩感受着这个世界,作为曾经的天道,他能感受到这个世界已经是个科学世界,灵气全无。
末法时代,要维持阵法的运转,只有功德,或是其他特殊的能量,例如:僵尸的怨气与煞气。
方珩想到了刚才被他送入轮回的林氏先祖们。
他轻叹了一声,带着怀念又感叹的声音,念了一声——
“林相啊……”
他想到了林殊的舅舅林为安。
那个总是沉默稳重的男人,为了国事操劳一生,本是正当壮年的年纪,却已多了很多白发。
他们都走后……只剩林丞相林为安,守着他们的墓与早就覆灭的国。
方珩看着死寂的地陵与哀哭的村长,慢慢走进了青铜门。
他站在阵法中,感受着这陌生的阵法——林氏先祖们用功德与煞气镇压着尉迟忠,功德让尉迟忠的尸变减少,但煞气又让尉迟忠开始尸变。
方珩的眉头隆起。
两千多年,实在是太久了。
久到传承都断了,只留后人守着残破的书籍,用一种自伤八百的方式去维持阵法的运转。
最关键是!他们还坚持了下来!!
“方珩!快找宝物!”秦淮从祠堂出现的洞口跳进地陵,小心的避开哭泣中的村长,冲着青铜门里的方珩小声的说。
方珩面无表情的看着秦淮,声线平淡没有一丝起伏,“别找了,没有那种宝物。”
谁懂啊,两千多年变化太大,直到现在他才认出来这里是诞生他的小世界。
秦淮一脸狐疑的看着方珩,低声问:“你怎么知道?你在质疑情报组的情报?!”
方珩没有回应秦淮的问题,他低头看向阵法,默默的启动了阵法。
红光再一次出现。
刺眼夺目的红光让村长抬起他那满是风霜的脸,泪眼婆娑的看向红光的来源,踉跄的起身走近。
“小殊……”
村长喃喃着,擦去眼泪,抬步就要踏入阵法。
方珩看着这位承受了很多的故人之后,瞬移到村长身后,将他打晕安放到角落。
“秦淮,你留在这里守着村长。”
方珩说完,也不搭理秦淮,自顾自的又踏入阵法,重新启动了阵法。
红光又再一次出现,紧接着,方珩消失在秦淮的面前。
“喂!你干嘛去?!”秦淮皱着眉头喊,可他话还没说完,方珩就不见了。
秦淮看了看村长,又看了看方珩消失的地方。
最后咬了咬牙,给村长贴了一张防御符,抬脚踏入阵法。
片刻功夫过……
“……这破阵法怎么启动??”秦淮咬牙切齿的说,眼睛瞪着地上的阵法。
不论他怎么做,阵法跟失灵了一样,一点反应也没有。
最后…秦淮臭着一张脸,守在村长的身边瞪着阵法的方向。
阵法之下,有一处墓室,墓室四周刻画着许多诡异的符号。这些符号又在岁月之中,消磨了大半,变得难以分辨。
墓室之中,一个金丝楠木棺椁出现在方珩的眼前。
棺椁的棺盖是打开的。
方珩沉默的踏着步子,朝着棺椁走去。
在离棺椁一米的地方,他停了下来。
“少将军。”
方珩突然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墓室中传来。
棺椁里发出了动静。
很快,一个唇露獠牙,红眸里煞气肆意,长长的黑发束起,穿着一身破旧胄甲,怀里搂着一个漂亮的小僵尸少年的男人半坐起身。
“国师……好久不见。”尉迟忠表情冷漠,红眸死死的盯着夏侯白,也就是现在的方珩。
方珩的视线在尉迟忠怀里的小僵尸上停留了片刻,又挪动视线看向尉迟忠。
“少将军,我来送你入轮回。”方珩淡淡的说,“你不用再继续煎熬下去了。”
功德,是世间最光明的力量,克制一切邪物。
还没进入末法时代时,用灵气消磨怨气,温和又不痛。
但……末法时代到来。
林氏先祖用功德与煞气运转阵法,这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痛苦中挣扎。
就像是伤口结痂又被撕开,永无止境的重复着这个过程。
“我不入轮回。”尉迟忠看着怀里沉睡的林殊,眼眸流露出温柔。
“我好不容易找到我的小皇子,我要和他永远在一起。”
方珩看着尉迟忠和林殊,垂眸看向地面。
他的表情漠然,情绪如深海。
“少将军,你记得……”方珩轻声的说。
他的话让尉迟忠陷入了沉默。
猩红的眼眸有一丝的茫然,他看着怀中的林殊,紧紧的搂住,像是怕被谁抢走一样,没有安全感。
“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小皇子好像变了。”
“他有我们相处的记忆,记得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但我总觉得,十六皇子不是我的小皇子。”
尉迟忠朝着方珩扯了扯笑容,眼神冰冷的看着方珩:“国师,你这么强大,为什么没有察觉到小皇子的异常?!!”
“我听说像你们这种异人,会夺舍的法子……”
方珩听着尉迟忠的话陷入了沉默,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没想到,尉迟忠的直觉竟然这么的可怕,在天道力量的影响下,靠着可怕直觉察觉出了不同之处。
尉迟忠将林殊温柔的安放在棺材中,细心的调整了下姿势,怕林殊睡的不舒服。
等放好林殊后,他突然闪身到方珩的面前。
他的眼中充满了恶意。
他抬起手,锋利的绿色指甲冲着方珩的脖子而去。
方珩退后几步,躲开了尉迟忠的攻击。
“我好不容易找到我的小皇子,你要送我进轮回?”尉迟忠歪头看着方珩,嘴角扯出笑容。
尉迟忠的恶意让方珩皱起了眉头,他原以为甘愿被镇压两千多年都不曾出来作恶的尉迟忠保留着理智,依旧是不肯伤及无辜的正义少将军。
可——曾经意气风发,正义凛然的少年郎终究还是被煞气影响,将负面无限放大。
而且……对他怀着深切的恶意。
尉迟忠可没功夫等方珩反应,他快速的朝着方珩进攻,一点笨拙的僵尸样都没有。
显然,他的等级很高。
“强大如你,东夏国的国师,怎么连小皇子都不肯救?”
尉迟忠一边攻击方珩,一边质问着方珩。
那跨越了两千多年的怨气,在这一刻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国师啊国师,你看见这抛头颅洒热血的士兵了吗?你看见国破家亡,流离失所的百姓了吗?你看到这片染血的故土了吗?!”
“为什么你不肯救东夏?!为什么你不肯施展你那通天的本领?!为什么……不救救我的小皇子?!”
尉迟忠的攻击越来越快,越来越狠,本就猩红的眼,现在看,仿佛在滴血。
方珩听着尉迟忠的质问,沉默了很久,他哑着声音说:“我何尝不想,可我无能为力。”
他不想吗?
他想。
可他又能怎么办,他只是一个连拯救诞生自己的小世界的能力都没有的残缺天道。
是他不想吗?是他无能为力。
“哈哈哈……你说你无能为力?”尉迟忠像听见什么笑话一样,冷笑了几声说。
他用猩红到滴血的眼眸盯着方珩,厉声质问:“两千多年,世事变迁,而你——国师啊,你却还是这副容貌,一点也没有改变。”
“这么强大的你,却说自己无能为力。”
“你当我是傻子吗?”尉迟忠冷冷的盯着方珩,攻击的手段越加厉害。
锋利的指甲从墙面划过,如切豆腐一般,墙体轰然分成两半,砸在地上。
整个墓室开始微微抖动,细碎的灰尘落在林殊的脸上。
他的眼睫毛轻轻颤抖,似乎要醒了。
林殊睁开血红的眼,眸中带着懵懂的清澈。
耳边嘈杂的声音让林殊反射性的侧头,出现在视线之中的是棺材的木板。
林殊从棺材中坐起身,茫然的打量着四周,注意力被打斗中的尉迟忠和方珩吸引。
他们的对战很快,肉眼难以捕捉他们的动态,但林殊现在已经是个小僵尸了,他的视力老好了。
林殊呆呆的看着他们打斗,时不时的打个哈欠,脑袋随着他们的打斗转来转去,有时候打的惊险时,还忍不住小声的惊呼一声。
真就是……实打实的吃瓜群众。
“哇!”
在尉迟忠与方珩从地上打到半空中时,林殊忍不住大声哇了一声。
这一刻,尉迟忠和方珩默契的停了下来,两个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正坐在棺材里的小僵尸。
“小殊!”尉迟忠惊喜的喊道。
“小殊……”方珩小声的喊着。
两人的声音同时传出,但尉迟忠的声音盖过了方珩。
林殊歪头看向他们,眼眸中带着天真的笑意。
虽然保留着东夏国一十六年记忆的红色人形已经回归了林殊的身体,但载入了副本人设,导致林殊的小脑袋处理起现在的情况还是有一些吃力。
“好久不见。”林殊呆了一会之后,露出乖乖的笑容,冲着方珩和尉迟忠说。
尉迟忠听见这话,突然心头一闷,可他已经没有了眼泪。
“好久不见!”尉迟忠闪身到林殊的面前,满脸喜悦,又带着小心翼翼的不安全感冲着林殊露出灿烂的笑容。
他就像一只孤独等待主人的金毛,在终于等来主人时,热情又高兴的围着主人转圈圈。
方珩隐没于黑暗,沉默的看着尉迟忠和林殊的叙旧。
他看着尉迟忠将林殊从棺材中抱出来,公主抱的姿势不肯撒手。
他看着林殊乖乖的冲着尉迟忠笑,说着话。
他们都没有想起……还有他这么一个人。
林殊看了一会尉迟忠,抬手摸着他的獠牙,又摸了摸自己的,笑的软软的说:“我也有。”
“嗯!”尉迟忠重重的点着头,小心翼翼的用脸蹭了蹭林殊的头发。
他知道,他的小皇子最心软。
他是怕他接受不了自己变成了怪物。
可是啊,小皇子。
他是甘愿变成怪物。
只有这样,他才能在岁月长河里跳出来,熬过漫长的时间,才能遇见他的小皇子。
他不知道会不会遇见他的小皇子,但至少,他能拥有这个机会。
不管等多久,他都愿意等。
小皇子的魂是镇压他的阵眼,他相信着某一天,他的小皇子会来的。
你看——
他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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