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漓已经很久没有洗过澡了,在之前,大家都已经很久没有洗澡了。她都已经快要记不得水是什么样子了,只知道,前不久从自己嘴巴里面冒出来的“红水”,还有那些被爸爸不小心落在地上的,被他称为血迹的东西,就是和水很像的东西。
未知的地方(这小房间居然还会动!),不熟悉的人,瘦弱无力的身躯颤抖着,不知道自己的归路在何方,自己又将去往哪里?
清漓一概不知,她能做的,也仅仅只有抱紧自己,假装自己很安全而已。
马车很快就到了它的目的地,刚停下车,院长就急不可耐的冲下车,跑出车外好几步,才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息。
旁边的护工可不能就这么下车,她还要把清漓从车上扯下来,带去澡堂狠狠地搓掉清漓身上的那一层泥之后,才能从这股让她恨不得转身就跑的臭味中解放出来。
从澡堂出来的清漓得到了和在城门口时堪称天差地别的待遇,从进孤儿院开始就一直远离她的人们都簇拥在她的身边,人们望着她的目光里再也没有了那股令她毛骨悚然的食欲,而是变成了另外一种光芒,一种她说不上来,却能隐隐约约觉得不妙的光芒。
清漓并不懂这些人要对她做些什么,但几乎被她刻印在灵魂中的警惕一直在向她发出警报,一定要离开这里!
在这家孤儿院待了几天,清漓的身体状况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她的脸上不再惨白,头发也不再枯黄。虽然还是十分瘦小,但总算是摆脱了那副瘦脱相的难民样子。
换言之,总算是有个人形了,不用在被别人叫成小耗子了。
同样,她的身体勉强也达到了可以从孤儿院里溜出去的水准。
深夜是最适合做一些小动作的时间,完美的夜色掩藏了所有人内心的罪恶。清漓选择要逃走的那天晚上十分完美,厚重的阴云覆盖了皎洁的月亮,伸手不见五指也不过如此。
清漓摸索着翻窗,一小步一小步地将自己的身体从孤儿院的地界挪走。在屏住呼吸很长一段时间以后,她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来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不会再被其他人发现了以后,她终于放开了自己,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她无声的呐喊着,自己终于安全了!终于不用再担心会有什么人在她睡着的时候把她吃掉了!
月亮也适时从云丛里探出一小角,发来它的庆贺。
那接下来呢?接下来要做些什么?要去哪里?要怎么......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
妇人死亡之前的话语还在耳边萦绕着,可是,为什么要活下去?
清漓的父母生下了她,却没有将她视作人类,而是野兽为自己准备的储备粮。
活下来向他们复仇?这似乎是个不错的目标。清漓找了一个墙角,把自己塞进去,今晚就在这里度过吧。
可是,清漓也还记得,在被迫离开家之前,妈妈也曾温柔的抱着她,为她哼唱着摇篮曲,爸爸也曾为她买来她喜爱的饴糖。温情的往事还留在清漓的脑海,她真的要向他们复仇吗?
复仇?要做些什么?这个词她还是路上偶然听见的。
她不知道,没有人告诉过她,人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度过这一生的。也没有告诉过她,为什么人会啃食自己的同类。
这一路走来,她从被捧在掌心上的娇娇女,变成了队伍中随时有可能变成别人锅里的一块肉。她挣扎着,接受着别人的好意,也承担着别人的恶意。她活着来到了一座繁华的城市,一切都要开始变得好起来的时候,在逃亡已经结束的现在,她却开始迷茫着,自己的生命到底是为了什么存在。
那名妇人,又是为了什么甘心放弃自己的生命,愿意为了一个不相识的幼童付出自己的生命,即使是在她的努力也有可能化为泡影。那对父母看上可不像是能满足于这一顿的样子。
小小的脑袋里藏着大大的疑惑,清漓就这样带着自己怎么也琢磨不出来的问题,靠着阴冷潮湿的墙角睡着了。
杰森在逃跑的时候撬了蝙蝠车的轮胎,清漓也同样遇到了那个将她送回孤儿院的那个命中注定的“贵人”。
与蝙蝠侠披着月色,带着晨露,毫不留情地将杰森扭送到孤儿院中不同,那个男人顺着晨曦而来,在光影交错间,清漓嗅到了花的香气。
他朝她伸出手,温和的声音响起,“孩子,你不应该待在这里,我来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该去的地方?”清漓迟疑地看着那只白净修长的手,这里没有什么地方是她该去的。她没有归处。
“那是一个所有孩子都会喜欢的地方,那里会有你想要的所有东西。”他还是举着手,一点也不嫌累。见清漓还是不肯把手搭上来,他又开口了,“那里也需要你。”
从这位好似神仙的人口中,清漓得知,从她跑出来之后,孤儿院的人已经在城中找了她很久了。院里的人都很想她,都在想着她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自己的身边。
“你也不想丢下自己的伙伴们吧?”那个男人脸上的笑容一直未变,始终都是柔和的,似乎笃定了清漓会回到那里一般。
伙伴?需要我?清漓疑惑着,居然还有地方需要自己吗?自己原来还有地方可以去吗?
她剩下的最后一点疑惑也在男人掏出来的照片中烟消云散,那张照片上是她和孤儿院中的孩子们在一起玩耍的场景。那天,清漓久违的感受到了逃亡之前的快乐。
于是她把自己交给了那个男人,又一次坐上了那个会动的房间,这次的房间要比上次的房间要更宽阔,更舒适,也更漂亮。
这一次,清漓没有把自己抱成一团,而是大着胆子透过窗户往外面张望。这还是她真正看到了这座乱世中的奇迹之城。
外面的世界热闹极了,大街上都是商贩们在叫卖着自己的商品,这里比清漓那已经逝去的家乡最繁荣的时候还要热闹,充斥着人间烟火气。
这里是世上最好的一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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