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醒,衍山觉得自己格外的神清气爽。虽然昨天晚上因为心事有些失眠,但他发现,在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之后,自己的心境意外地变得更加明朗,之前困扰自己的事似乎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了。
更重要的是,自己今天在麻美女士喊自己起床之前就醒了,要知道,在往常,自己可是蔫蔫地不肯起床,这今天她不得把自己夸了又夸。
他美滋滋地打开手机,却被上面所显示的时间给震惊了。
十一点半?什么?十一点半?
王衍山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感情自己神清气爽不是因为心境明朗了,是因为自己真的睡了这么久?
他赶紧从床上蹦了起来,匆忙穿好衣服,求生的本能告诉他,如果自己在半小时之内不出现在店里的话,又会遭受麻美女士的一波冷嘲热讽。
不对啊,如果今天麻美女士想要他去店里帮忙的话,自己肯定睡不到这么晚。在打开房间门的前一刻,衍山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那自己干什么要这么着急呢?他放慢了自己的动作,打算先美美地吃顿午饭再说——昨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只在晚上吃了两口瓜子,肚子还真的饿了。
刚打开冰箱准备找些吃食的衍山突然听到厨房里传来些许的声响,他探头过去。
美波正在热着昨天晚上的土豆胡萝卜炖鸡,因为打小就没怎么进过厨房,她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闻到饭菜的香味,衍山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本该上去帮个忙的他却仍站在原地,冷眼看着在厨房手忙脚乱的美波。
他本以为自己的气已经消了,但在看到美波的那一刻,昨晚的场景又如幻灯片一般在他的脑海中循环播放了起来。
发觉到现在厨房门口的人后,美波有些局促地问道,“那个,要一起吃吗?”
昨晚的事让她很不安。
在冷静下来回到房间思考过后,衍山对她的好一幕幕都浮现在了眼前。
在自己肚子饿的时候,他总会默默地做好饭菜;在自己抱怨某件想要的东西太贵了之后,他总会以各种理由把那个东西送到自己面前。
如此种种…
也许,自己以前对表哥的关心确实不够多吧…美波想到自己吃晚饭时对衍山表哥明里暗里的嫌弃,愧疚感涌上了心头。他应该发脾气的。
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她今天起了个大早,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还特意做了午饭。
虽然这午饭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自己做的…但是自己把昨晚的饭菜热了热,闻着也很香嘛!
对于美波的邀请,王衍山并没有表现出她想象中的惊喜和意外,他扯了扯嘴角,最终冷哼了一声,“谁没事吃没削过皮的胡萝卜啊?”话语里尽是嘲讽。
美波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怎么都不会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她的动作顿住,顾不上锅里正热着的食物。
“你再不把火关了,锅里的东西就要糊了。”片刻之后,王衍山出言提醒道。随后他便出了门,只留给了美波一个背影。
梅泽美波关掉了灶台上的火,颓然地坐在地上。
以往吵架的时候,自己只要给衍山表哥递上台阶,事情就能很快翻篇,但这次的走向怎么不对了呢?
她隐隐觉得表哥的怒气并不仅仅来源于自己,但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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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怎么没带你表妹一起来?”酒口武雄看着孤身进门的衍山,略带诧异地问道,“平时你不是都会带上她吗?”
“她在家里吃了。”王衍山略带僵硬地回答道,“和以前一样,一碗豚骨拉面。”
注意到衍山的情绪,酒口武雄悠悠地叹了口气,“吵架了?”
“嗯。”他低着头看着手机,从酒口武雄的角度看过去,大概是在刷些什么照片,这种年轻人的东西他并不是很懂。
酒口武雄熟练地把煮好的拉面倒进碗里,随后又往碗里放入鸡蛋、海苔、叉烧等拉面的常见搭配,最后在碗里加入高汤。
他把拉面放在了衍山的面前,“是因为昨天的事吧?”
昨天从王衍山进门,到他铁青着脸出门,酒口武雄都看在了眼里,作为一个活了六十多年的老油条,他多少都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事。
更何况…衍山小子对美月和美波的态度,和对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虽然会被你认为是说教,但是我还是想和你说一个故事,一个我自己的故事。”酒口武雄斟酌着开了口。
这话让王衍山感兴趣地抬起了头,以前他就知道酒口大爷到现在还是孤身一人,但对于其中缘由他是不清楚的。
之前出于对酒口大爷冷清生活的同情,他还向外宣传这家店是‘胜利拉面店’,只要在要做重要的事之前来这家店吃一碗拉面,就一定能够旗开得胜。
酒口武雄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回忆起了那约莫四十多年前的事。
当时的他才二十出头,正是斗志昂扬的年纪,成绩好,体育也好,外貌在同龄人中也称得上是中上水平。
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
提到他的女朋友,酒口武雄的老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仿佛此刻的他还是二十多岁的年纪,意气风发。
“洋子她啊…总是穿着一身纯白的连衣裙,留着微卷的短发,大概到肩膀这边吧。”他比划着,试图让衍山在脑海中能有洋子的模糊身影。
“有照片吗?”仅仅依靠酒口模糊的描述,衍山无法在脑海中勾勒出洋子的形象,他开口问道。
正激动比划的酒口突然像泄了气的气球,他垂下手,“没有了。被烧光了,什么都没有留。”
“那个时候我要去米国留学,不知道为什么,她反对的特别激烈,在机场死死地拉着我的手,似乎我会一去不回了似的。”
“后面我才知道,她并不是觉得我会一去不回,她只是怕她等不到我。”酒口的眼中噙着泪花,“她…确实没有等到。”
“我当时在米国学习了几年,而后国内就传来了战争的消息。我清楚地知道,如果我回去,一定会被迫参战。”
“但是我不想。”说到这句话时,酒口一改之前颓然的样子,捏紧了拳头,“在米国的几年内,我知道了,XXXXXX。所以我没有回去。”
“在那十几年里,我没有收到任何一封来自她的信件。我自然不会天真地认为她会在原地等我这么久,但我回国以后甚至都没能见到她。”
“不知道三十岁的她和二十岁的她是胖了还是瘦了,是变好看了还是变…不,她只会是好看的。”
“那…她是怎么去世的呢?”衍山小心翼翼地问着,好奇让他不由地想追寻故事的后续,但这毕竟是敏感的话题。
“他们都和我说,她是病死的。为了防止传染病的传播,他们烧光了她生前的所有物品,甚至连个坟包她都没有。”
酒口忽而激动地提高了音量,“但是我知道!那是一场谋杀!是谋杀!”
他瞪着眼睛,把桌子拍得砰砰作响。
“我偷偷调查了他的夫家,当时洋子的丈夫因为新婚不愿意参jun,他的家里人就把洋子杀了!然后对外宣称她是病死的!”
“这算什么丈夫!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好!”酒口武雄的脸憋的通红,随后他沉默了。
“我也没有保护好她…”他的脸上老泪纵横。
衍山沉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想说些话安慰,但又说不出口。
酒口老爷子在心里放了四十多年的事,是自己这个十多岁的少年随便两句话就能解决的吗?
在略微平复些心情之后,酒口武雄看着衍山缓缓说道,
“让你见笑了。其实我说这些就是想说,人这一辈子有时候很长的。
我们会遇到很多人,在和那些人相遇的时候,我们可能并不能知道这人在以后会不会成为自己的意难平。
那我们能做的,就是把握现在的每一刻,让自己不要有遗憾。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一刻想做但没有做的事,会不会在以后变成心里的一根刺。”
衍山似明白又似不明白地点了点头,面前的面碗在听酒口武雄讲述时早就空了。
他从裤兜里掏出两份的钱递了过去,他记得自己昨天中午的那一份面没有给钱。
酒口武雄只拿了一份的钱,“还有一份的钱,美月在昨天已经帮你给过了。”
衍山怔了片刻,而后便听见酒口武雄不耐烦的驱赶声,“你和我个糟老头子有啥好待的,赶紧回去找你重要的人去,她们肯定等着你跟她们和好呢。”
他这才回过神来。
随后往家的方向走去。
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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