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鹤说着就要屈身下拜,丁既安立即阻止,然后摆手道:“我不是你恩公,你也不必客气,刚丁某已说过了,若你真帮过我娘,适才就是报答,不必相谢。钱道友受了伤,还是尽快调理为好。”
看到陈大娘也站在旁边,丁既安起身扶她坐下道:“陈大娘,你休息下,若身体尚可,还请领我去城隍庙一趟的。”
“好好。”陈大娘看小姐和老爷都站着,她不敢坐,又怕丁既安不高兴,只得勉强侧身搁了半个屁股,钱鹤久立朝堂,这察言观色乃是基本功,给三女儿一个眼色,三小姐笑盈盈的扶着陈大娘坐下,但感觉她更不自在了。
丁既安看在眼里,暗叹口气。
“既然陈大娘身体不适,请派个小斯与我,带我去一趟吧。”丁既安见钱鹤几人并不离开,也就不客气的提出要求。
“我没事,既然着急,那我们现在就走。老爷,小姐,我带既安去一趟。”陈大娘礼数极是周到。
“恩公,请不必着急,刚钱某已派人去接恩公的母亲了,想不久即到。”钱鹤面无血色,但依然强自陪着。
“什么?绝对不行!你这府邸已成了目标了,也许你的对手很快会派另外一批人过来,我娘在这里太危险,如你同意,陈大娘我也要接走。”
“既安,我和三小姐在一起,一会你娘到了,要不你就带她走吧。”陈大娘似乎把三小姐当成自家孩子了,死活不愿离开。
“大娘若执意如此,既安也不好勉强。”丁既安虽略感诧异,但还是尊重他的想法。
“你们还是赶紧都走吧,再来一批杀手,你们还有人可以抵抗吗?”桑沁见钱府之人有些奇怪,明明很危险,却好像死活不走的样子。
“除非离开巴国,否则到哪里不是皇家的天下?太后要找这一大家子,难道还能有退路?”几乎不说话的钱三小姐忽然淡淡说道。
“这话说的,若如此,你们反抗做什么?直接束手就擒,任人处置不就可以了吗?”桑沁撇撇小嘴有些不服气的反驳。
“若是朝廷发明文判我钱家有罪,明正典刑,即便冤屈也当束手,但若是用这种暗杀方式,那就是明知我们钱家无罪,却采用卑鄙手段,自然要抗争到底了,请问姑娘,这有错吗?”钱三小姐不开口则罢,一开口竟也是个不饶人的主。
桑沁恍然道:“钱小姐说的有道理,看来我说的不对。”
钱三小姐一愣,她没想到桑沁竟是个有错立认的性格,这完全出乎她的预料了,朱唇微张,感觉没什么好说的。她从小是个有错也死扛的倔脾气。
“丁大哥,如果他们真是好人好官,要是你能帮就帮一下呗,那个什么太后恐怕是个坏人,坏人才会来杀好人的吧。”桑沁看到丁既安刚才的威猛,觉得似乎并不太难的样子。
“朝廷大事,我等草民就算了,掺和不来的,我娘年纪大了,这么多年不曾奉养,已是大不孝了,我无心考虑其他事情的。”丁既安不想与官家纠缠,语气显得十分冷淡。
桑沁感觉到她话多了,微微一笑就站到丁既安身后闭口不言了。
“丁道友今日对钱府的援手大恩,钱某结草衔环也报答不了,请受钱某一拜。”说着要再次下拜,只是牵动伤口,已剧烈咳嗽起来,三小姐和丫鬟赶紧扶到旁边榻上。
钱鹤何等老练之人,丁既安三两句话早就明白意思了,但他也实在没办法,最大的依仗石山老人靠不住了,桑沁能想到太后必有后手他当然也能想到,但若举家避祸逃跑,除非逃去别国或找个深山冷谷永世隐居,否则拖家带口的绝逃不出高阶修士的追踪,死在野地不如就在府里待着。
众皆默然。
丁既安忽然意识到自己实在太冲动了,刚若不慎战死,母亲仍会孤苦无依,他多年努力也将化为泡影!
现在钱府暂时救下来了,却又结下个仇家,多拖了个尾巴,万一被查到是他出手的,怕是要带着老娘逃难了,老娘这么大年纪又要被他所累颠沛流离了,他忽然心中一凛,问道:“那个姓黎的,在哪里?”
“关在地下密室里了,大师兄说等他法力恢复些就审问。”钱鹤有气无力的说道。
“此人必须杀掉,他见过我的脸了,我可不想留下后患。”
钱鹤一听,马上明白了丁既安的顾虑,强撑着仰起身子道:
“此邪修罪孽深重,自然要处死的,请恩公放心。再有一事向恩公禀明,莱州采阴门除此所谓五虎上将之外,还有一位结丹修士在京中坐镇,除此之外,未曾听说还有其他高手,此次太后居然同时派五位过来,是算准了钱某实力,准备彻底解决的吧。”
丁既安闻言,双眉微微舒展,淡淡道:“一名结丹期?”
“是,结丹初期!”钱鹤又轻声答了一句。
丁既安尚在沉吟,三小姐忽然冷冷说了一句:“若只因疑惧就杀人,难道见过你的人,你都要杀掉吗?何况杀了此人就能行吗?”
她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错愕,都不明白其何意。
丁既安也双眉紧蹙,身上隐隐有鬼雾出现。
桑沁黛眉一立愤然道:“三小姐,你什么意思?”
“我可没什么意思,杀人本来就不对,难道因为坏人可以杀人,好人就可以此为由随意杀人吗?那两者有何区别?再说,靠杀掉一个被俘之人,能解决什么问题?”
“三儿,你住嘴!怎么可以对恩公如此不敬?别胡说八道!”钱鹤紧张至极,深恐丁既安暴怒,没死在太后手中,弄不好马上就会死在丁既安手里了。
老三平日里很聪慧的,今天说话实在没脑子,他斥责完女儿立即向丁既安表达歉意,“请恩公切勿怪罪,小女年幼无知,实在太过刁蛮,还请......咳咳......万望勿怪。”
原本也有些动怒的丁既安,听到三小姐最后一句话,忽然有些异色,这话里有话呀。
果然三小姐起身敛容,向丁既安深深一礼道:“若小女子言语有所冒犯,望祈恕罪,小女子实则并无不敬之意,请恩公明鉴。”
“嗯,我明白了。”丁既安毫无表情的说了几个字。
气氛似乎有所缓和,不料三小姐又嫣然问道:“那请问恩公明白什么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三小姐在搞什么玄虚,不料丁既安却毫不在意,默然一会,忽然叹了口气,只是并不回答。
“是啊!哎,确实很难处理。”三小姐摇摇头,也叹了口气。
在场诸人忽然糊涂起来,看着他们两个摇头叹气,谁都不明白到底什么意思。
众人无语呆坐。
没多久听见外面有人快步跑进来,原来是钱管家回来了:“老爷,小姐,翠大娘接过来了。”
丁既安心脏一阵狂跳,直接蹦了起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搀着位瘦骨嶙峋的老太太进来,两眼迷茫嘴里轻声嘟囔着:“干什么呀,这里有点眼熟啊。”
尽管瘦了许多,丁既安一下就认了出来,正是思念已久的母亲翠娘,但多年未见,丁既安清楚自身形象已大变,他竟有些胆怯,双眼流泪缓步上前握住翠娘的手柔声叫道:“娘!”
“娘?谁是你娘?你谁呀?这长相......”翠娘一惊,有些不知所措。
丁既安知道母亲如此状况,解释根本没用,旁边陈大娘笑嘻嘻的上前拉住翠娘道:“翠娘,是我,今天你怎么样?大力回来了吗?”
“哼,不知野哪里去了,不回来,老不回来,白等了一天。”翠娘显得有些生气。
“你家大力采药忙,现在可是采山参的好季节,估摸着还要过几天才回的,你可别着急。”
“我不急,就是既安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给他做的菜团子都凉了。”翠娘说着从兜里捞出两个黑乎乎硬梆梆的野菜团子,看来已做了很久了,表面早已硬化变黑了。
两道眼泪瞬间滚滚而下,丁既安实在受不了了,只得仰头看天,可惜眼泪止不住,又闭上眼睛,但眼泪流得更快了。
桑沁极是乖巧,笑嘻嘻的拉住翠娘的胳臂道:“娘,菜团子!看着就挺好吃的,既安哥跟我说过最喜欢吃他亲娘做的菜团子了。”
“今天怎么了,谁见了我都叫娘,干什么?这小伙子叫我娘, 这姑娘也叫,哎呀,这姑娘长得倒是俊,可惜年纪大了些,等我家既安娶媳妇你怕是赶不上了,呵呵。”
“嘻嘻,娘,能赶上,能赶上。”桑沁嬉笑着逗趣。
翠娘见此女如此美貌,还挺喜兴,也难得的笑了笑。
“娘,您坐。”桑沁轻轻的把翠娘扶过来坐下,瞅了眼丁既安,就笑眯眯的与翠娘轻声攀谈起来,三小姐剥开橘子递过来,她接了掰开给翠娘吃,有说有笑的很快熟络起来。
反而丁既安成了闲人,插不上嘴了。
虽然翠娘完全认不出他,不过看娘挺高兴,丁既安悄然坐到一旁,瞧着母亲脸上许多的皱纹,眼泪再次禁止不住的流。
陈大娘乘倒水之机,侧过身来在他耳旁轻声道:“你娘除了腿脚有些不便,其他都好,记性嘛年纪大了也是没办法的,郎中瞧过,吃过几贴中药,不怎么有用。”
丁既安点点头,轻声道了声谢。
这辈子还能有机会奉养母亲,他哪敢再有奢求,不管如何,接下来好好孝顺她老人家就是了。
钱鹤可能伤势有些不稳,向丁既安告饶一声,暂且出去了。
过了一盏茶,三小姐悄悄的在陈大娘耳边嘀咕了几句,陈大娘有些惊讶的看看她,三小姐点点头,陈大娘答应一声就出了闺房门。
而丁既安竟不说告辞,就在旁边坐着,看母亲心情不错,他似乎也不着急了。
桑沁与翠娘,还有三小姐两个丫鬟,加上陈大娘回来,众人其乐融融的样子,也的确让丁既安不忍心打断,
三小姐见陈大娘返回后点头示意,望向丁既安,丁既安似乎也早已清楚,点了点头,将一缕神念牵在母亲身上,以防有变,然后给桑沁一道传音,让她细心陪伴母亲,桑沁笑着点头。
三小姐亲自领着丁既安往府邸后牌楼去了,穿过假山内的通道,七拐八绕,到了一处密室。
丁既安什么都不问,只是神念持续放开,并未察觉有何异样。
“恩公恕罪,钱某二人身上不便,不能相迎,请进内叙话吧。”房内是钱鹤的声音。
进入屋内,石山老人与钱鹤皆在盘膝打坐,石山老人脸色依然煞白,惨然的颔首为礼,法力耗费的太彻底,短时间怕是恢复不了。
钱鹤身上的伤更重,丁既安心中有些郁闷,但脸上波澜不惊,也不客气,在他们对面椅子上坐下,淡淡道:“说吧,此事该如何彻底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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