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符圣王离开,吴潼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体内有元力了,能修行了。
那一刻,他异常兴奋,元力是强大的第一步,第一步做好,以后真的有可能成为像哥哥们一样的人。
在孤儿院的日子里,他极少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痴痴傻傻的。其实他不是真的傻,他是在思考人生,用他仅有的经历来揣度整个世界的法则。
贱命是不值得别人去救的,所以他必须让自己的命变得有价值,价值越高,越能证明哥哥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他用林族作为基础来思考,族长的命最有价值,其次是十大长老,然后是长老会的其他人……嗯……还有太上长老。
最后他得出结论,人的地位就像是一座大山,越往山顶地位越高。
有些人穷尽一生追求,却爬不到半山腰,有些人一出生就在山顶;有些人被尊重是因为他付出代价站在了山顶,有些人虽然不在山顶但以后一定在,所以也能得到尊重。
这座虚无的山峰撑起了各个阶层的构架,每个阶层的人都逃不掉这座山峰的束缚。所有人生而就是为了爬山,即使你不愿意,你也会在众人的推搡中离山头越来越近。
与符圣王的会面中,他猛然发现,山顶的人是可以扶持那些在山路上挥汗如雨的人的。通过符圣王的帮助,他会爬得比任何人都快;那么,如果再得到别人的帮助呢?他会不会爬得更快?
吴潼审视着怀中的女孩。
因为惶恐,吴悠除了抱着他之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符圣王愿意帮吴潼,因为他的天赋;但符圣王也说,他的性格有些阴暗,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否则他也不会再一次被送回顺清成长园。
这个女孩不是山顶的人,但她的父亲是。救她脱离险境,也许可以得到他父亲的帮助;即使得不到他父亲的帮助,也能向符圣王证明自己不是想象的那样“阴暗”!
他贪婪地看着怀中的女孩,就像一无所有的赌徒看着从天而降的财宝。
“想活吗?”他捏住吴悠的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
女孩精致的脸上满是泪痕,就像当年的自己。
他最恨这个表情——与其说是恨这个表情,不如说是恨当年那个只会哭的自己——但他没有露出憎恨的神色,他还需要吴悠的配合。
吴顺清在山顶,他在山脚,吴悠是一根从山顶放下来的绳子;符圣王在山顶,他在山脚,救吴悠是说服符圣王从山顶往下放绳子的契机。
他温和地笑了。
单纯的吴悠不知道这份笑容里藏着多少阴暗和苦楚,她只看到了表面的阳光。
于是她点点头,说:“想。”
“那么,从现在起,你必须听我的。能做到吗?”他学着大哥以前对他说话的语气;因为在这个孤儿院里,他发现这样说很容易让人听话。
吴悠乖巧地点头,保证自己一定听他的。
“我觉得我会活下来,但样子不会太好看。你不能丢下我不管,一定记得把我一起带走。”
吴悠很想问到底要做什么,可是被他捂住了嘴,只能投出不解的目光。
他笑了,抱着吴悠从三楼的阳台一跃而下。
他用自己做了肉垫,后背重重击在地上,流出红得发亮的血液。
他是在生死局中觉醒血脉的,不同于哥哥们一出生就有的奔腾在血管的林氏精纯血液,他虽然拥有一样精纯的血脉,却是没有觉醒的,如死水一般安静,而且是暗红色的。
大哥说,他不是比哥哥们差,只是血脉没有觉醒而已。
以前,他一直以为大哥只是在安慰他,直到从生死局中出来,感受到身体的变化,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真的可以和哥哥们一样聪明,一样厉害。
那个可以让众多孩童死亡的高度,只是让他的后背摔伤了部分。
他拉着吴悠站起来,吴悠显然被吓得不轻,他憎恨吴悠现在的这个样子——就像当年他在生死局中那般懦弱无能——可是他必须要跑。
他背上吴悠,在女孩的重量下、在衣物的摩擦中,伤口发出不满的抗诉,可他还是跑,一刻不停。
他花了三个小时,把吴悠带到了别墅区附近。
没有司机愿意载他们,常年不关注外界的他根本不知道警察是用来干什么的,吴悠又被吓傻只知道跟着他,所以他们是一路跑过来的。
他知道那些人开车找过来了,他后背的伤口结痂又裂开,裂开又结痂,反复数次,连他自己都不敢想象他的背到底变成了什么鬼样子,吴悠更是一眼都不敢看。
他倒是不在乎背上多几条疤,只是他一直在流血,后面的人总能循着血迹找到他们。
他看着前面的大片别墅,告诉吴悠,不管哪个别墅都好,找一家最近的,报出她吴家小公主的身份,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让他们来救他。
吴悠很聪明,他一说就明白了。
于是他松开手,让吴悠自己跑;他则继续带着伤,流着血向吴家大宅走去。
追兵不会想到,临近吴家大宅,吴悠竟然会选择去其他别墅——尤其是,在地上的血液指向吴家大宅的情况下。
哭哭啼啼的吴悠花了很长时间才解释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等她搬来救兵,他已经不省人事。
昏迷的最后一刻,他恍然间明白了,自己救吴悠并不是为了爬上所谓的“山顶”,而是为了能够像哥哥一样,勇敢地用一个换不回的结局,用一条追不回的生命,来保护另一个人。
一直以来,他所憎恨的,不是自己的无能,而是自己的懦弱。
倘若他曾经和哥哥们并肩作战过,哪怕最后一定会死,哪怕仍旧一点忙都帮不上,也好过躲在后面哭哭啼啼,明知哥哥在前方面临生命危险却还是像鸵鸟一样装作看不见。
眼泪顺着眼角滑下。
坐在床边的吴悠很快注意到枕头上的湿润,慌慌忙忙跑出去叫医生。
吴顺清是个宠女儿宠到心尖上的人,虽然有些时候他会让吴悠生气,但吴顺清的确是宠女儿的。否则他也不会同意让一个外人,还是植物人,在吴家躺上两年。吴顺清还特意请了一个医生,负责定期为这个植物人检查。
等郑医生从医院赶过来,到达吴家大宅,走进房间,一眼就看到那个两年来从未睁眼的少年已经坐了起来,被嚎啕大哭的吴悠抱着。
少年似乎非常镇定,甚至出声安慰吴悠。因为太久没有说话,声音有些沙哑,语句也有些磕磕巴巴。
少年一点也不像郑医生在医院见过的刚刚苏醒的植物人,那些人因为长时间卧床不起,肌肉萎缩,在康复治疗之前大多数时间都只能躺在床上,有一些连一般人能轻松做到的举手、站立都很难完成。
可眼前的景况倒像是吴悠经历了什么巨变,而少年只是单纯的在安慰她。
郑医生一时竟想不起来要为少年全面检查身体,直到少年开口询问。
“我睡了多久?”声音已经没有起初那么沙哑。
郑医生反应了好久才发觉少年是在对自己说话,转了好几道弯他才回答出:“有……有两年多了……”
郑医生仔细观察少年的表情,没有看到一丝惊讶,于是忍不住问:“你不觉得惊讶吗?”
不是所有的植物人都知道自己曾经有一段卧床的经历,即使有,也大多因为生活的剧变而备受打击。
少年摇头,说道:“悠悠长高了很多,我以为我失去意识至少有三五年了。”
郑医生还是头一回见这么有觉悟的植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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