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伙儿也是无法可想啊,见火镰就要燃尽,只好借着微弱的火光,合力推开了棺盖。但见内里躺着一具老人的尸骸,就如壁画上所绘,他头戴金冠,身穿百花锦袍,虽然年代久远,却依然栩栩如生。众树工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呐,一片惊呼声中,火镰被碰落在地,就此熄灭了。
可火光虽然熄灭了,众人的眼睛却被一片莹莹的绿光给吸引住了。这片绿光正发自于尸体的怀中,仿佛是什么稀世的珍宝,正勾引着擅闯者那丝丝的贪念。除了麻三儿和王大愣而外,其余几人早就扑上去了,他们你争我夺,互不相让,要不是因为尚未找到墓道的出口,几个人恐怕早就刀枪相向了。
他们手忙脚乱的扒开了死人的衣裳,见那里扑洒着一层厚厚的云母,这种云母多产于南方,却不知为何要带到关外来,可几个人眼中只有白花花的银子,早将“谨慎”二字抛诸于九霄云外了,只顾着向云母的深处不断的掏,很快便将一块状如南瓜的晶莹宝石给掏出来了。
这块宝石,甫一出现,便光华四射,驱散了十步以内的所有黑暗,且内部流光溢彩,令人不敢直视啊。与此同时,那具棺内的尸首却在宝石掏出之后,随之干瘪塌陷,顷刻间就有一股臭味扑面而来。争得了宝石的几个人,都以为旷世奇珍,世所罕有,禁不住手舞足蹈,欣喜若狂。可转瞬间,那名手托宝石的树工便掌心溃烂,升起了腾腾的烟雾,几乎就要托举不住了,他难忍钻心的疼痛,急忙将宝石扔下,却不偏不倚又落回了棺中,其余几人也随之面目溃烂,周身焦臭,惨呼之声是不绝于耳啊。
麻三儿二人正欲上前施救,却忽听棺底一阵儿“咯吱吱”的乱响,竟有一股清泉从石棺之旁激射而出了。麻三儿见势头不对,急忙拉起王大愣,转身逃命,可刚刚跑出了几步,那冰凉的泉水就已经没过二人的腰际了。麻三儿见王大愣慌乱,急忙借着浮力,一手托住他的腰际,一手拨开水流,尽量向着高处浮。可恰在此时,身后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那道紧闭的石门终于经不起水流的冲击,竟自垮塌了。
原先被挡在外头的潭水,奔腾咆哮着涌了进来,与棺下涌出的暗河水流交汇,瞬间便淹没了二人的头顶,王大愣连惊带吓,早被呛得昏死过去,麻三儿则一手紧扣着他的腰带,兀自奋力支撑。
他自觉被两股水流紧紧裹住,滴溜溜的旋转不住,早就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可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幽暗的水流中似乎有了一道亮光,紧接着漆黑一团的水里竟然显现出一个清晰的身影。他须发飘摆,身型佝偻,却又似乎无限高大,只见他似乎在远处微微招手,紧接着便有一股大力将他二人牢牢扯住,顷刻间就被冲天的水流高高抛起,脱离了水面了。
这道暗河水流是湍急无比,因而浮力也极大,他二人被水流带动,就像两条被浪花儿抛起的小鱼,瞬间就到了岸上了。甫一接触到空气,麻三儿就不由自主的大口大口呼吸起来,待他稳住了心神,这才看清,敢情王大愣正直挺挺的躺在一边儿,肚子鼓的像个蛤蟆,早就没了气息了。麻三儿见他面庞青紫,急忙抢步上前,尽力按压他的胸腹,又嘴对着嘴,捏住他的鼻孔,将一口气度入他的胸膛。他如此这般的反复操作,直到王大愣伴随着一阵儿剧烈的咳嗦,面色由青转红,这才罢了手。
此时日已过午,阳光强烈,晒得人周身暖洋洋的。麻三儿见王大愣已无大碍,这才一翻身儿也躺倒在地,闭上眼睛休息。时方才他几乎耗尽了气力,此时一闭上眼,便昏昏欲睡起来,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就从远处传来一阵儿凄凉苍劲的唢呐声,惊得二人俱是一震呐。王大愣经过了麻三儿的一番施救,早就醒了,他迷迷糊糊的坐起身儿,还道是自己个儿听错了,怎么在这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间,还能有出殡的呢?
麻三儿见他已经无碍,也自欢喜,二人就相互搀扶着站起身儿,向着远处眺望,却因山岭阻隔,什么也瞧不见,只能听见阵阵的哭声,随风飘至。可这听的时间长了,麻三儿就觉出有些不对劲儿啦,怎么这哭声听着那么像成瘸子呢。他二人急忙跌跌撞撞的抢上山来,但见成瘸子已经搓土为炉,插草为香,还不知打哪儿就弄来一段儿白绸子,缠在了头上,正在那儿呼天抢地,大放悲声呢。他的身后则站着一众树工,有的在窃窃私语,有的则也跟着抹眼泪,内中有人眼尖呐,早看见了二人,急忙惊呼道:
“哎呦我的娘哎,这是,这是淹死鬼,他们,他们显魂来啦!”
那个时候普通大众就没有不迷信的,尤其是那些个在大山里边儿辛苦劳作的穷人,他们闲常尚且还要每日祭祀什么山神呀、土地呀,更何况今天就发现两个落入深潭的“淹死鬼儿”来了,他怎能不怕呢?于是,好似“冰水入沸油”,众人是一哄而散呐,更有甚者跑丢了鞋,磕破了头也都顾不上啦。成瘸子早哭得两眼发花,他自忖倘这兄弟俩死了,自己也不能独活,早就做了跳崖的打算了。此时一见二人,不觉惊喜交加,也顾不得是人是鬼,急忙跑上山来,伸手将二人抓住,不住的念叨着,
“你们俩究竟是人还是鬼呀!啊?是鬼就把我也带去吧,我也想跟着你们去那边儿看看,总好过我自己个儿在这世间受罪呀。”
麻三儿听他兀自念叨不已,知道他把自己当成了淹死鬼儿啦,急忙一叠声儿的说道:
“哎呀,叔儿,我们没死,这不是好儿好儿的吗?您就先别问啦,有没有吃的呀,给我们俩拿点儿过来呀。”
成瘸子一听,麻三儿口出人言,知道这二人没死,当真是又惊又喜呀,急忙喊来了众人,将昨日剩的碎饽饽跟菜汤,就满满盛了两大碗,端将过来。这俩人见有了吃食,也顾不上再说其他了,一通的风卷残云呐,把饭菜吃个了干干净净。其余人见他们吃了人间的东西,知道他们不是鬼怪,这才围拢上来,询问端的。
麻三儿吃饱了东西,这才恢复了几分精神,他一边儿剔着牙,一边绘声绘色的将昨日的经历讲述了一遍。众人听说其余人等都惨死在了墓中,不免叹息不已,可他们总算在死前见到真金白银了,又是为财而死,故而也就没什么遗憾了;可毕竟都是在同一口锅里混饭吃的,就直当刚才的一阵儿唢呐声,是给他们吹的吧,愿他们都能早日托生,有机会去享受一番人间的宝货,那就值了。
麻三儿与王大愣吃饱了肚子,自不去理会这些人胡说乱道的,他们寻屋住进去,就睡了个昏天黑地呀,直至第二天晌午,才悠悠醒转,嗅着林中清新的空气,听着屋外的婉转的鸟啼,真有两世为人之感呐。 麻三儿先自来到了屋外,伸了伸酸痛的胳膊腿,庆幸于自己如此的一番折腾,竟然就没有受伤。他信步来到树工们聚集的草坪,见众人正在吃饭,便也蹲下身儿,要了一个烤地瓜吃着,随口就问身旁的树工,怎么没见着把头的面儿啊?那个树工就说了,自从你们昨日回来以后,他就说山上的粮食不够吃啦,自己下山采买去了,可也过去一天了,不知为什么还没回来。两个人正说着,把头已经牵着两头毛驴上山来了,驴背上驮着高如小山的货物,将两头牲口压得直喘粗气,待他来至切近,一见麻三儿的面,先是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而后便打着哈哈,闲聊了两句,牵着驴,卸货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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