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莹回到武安侯府的时候,侯夫人谢氏正好歇过了中觉。
听闻薛莹要来清晖堂请安,谢氏命人沏了开胸顺气的菊花茶,是才喝了两口,外头的丫鬟就进来传话道:“五少奶奶来了。”
韩烨行五,薛莹这个世子夫人,便是侯府众人口中的五少奶奶。
谢氏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的神色看上去淡定几分,搁了手中的茶盏,吩咐道:“请她进来吧。”
每次见她都要做好心理建设,谢氏生怕自己这些年端着的世家夫人的涵养在薛莹面前完全崩溃。
她是安国公府的嫡女,家风持正、从小就贞静娴淑,从来都没跟像薛莹这样的破落户打过交道,几次见她,除了怒意,她是连一句话都不想跟她说。
“母亲。”
随着谢氏的几轮深呼吸,薛莹已经从帘外走了进来,菊花茶的馨香沁入鼻尖,薛莹一脸淡然,面无表情,心中却忍不住觉得好笑。
用的着吗……咱又不是母夜叉,长得也不难看,也不知道之前原身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让这位侯夫人都PTSD了?
“你……”别叫我母亲这几个字差点儿就脱口而出,谢氏好不容易给稳住了,拿帕子轻轻的擦了擦唇瓣上并不存在的茶水,放慢了语气道:“听说你今日进宫去了,娘娘的身子骨可还安好?”
淑妃是今上心尖尖上的人,这些面上的礼仪,总是要做的。
“娘娘一切安好,还让我问母亲好。”薛莹也做做样子道。
谢氏点了点头,想着要如何开口跟薛莹提起娶平妻的事情,眉心就一点点的拧了起来。
让韩烨娶平妻,是她一个人的主意,虽然已经和宫里的谢太后和皇后提起了,但侯爷和世子那边却还没有通气。
她不怕儿子不听话,却怕她男人生气。
武安侯韩鸿泰任蓟辽总兵兼北军都护府都督,镇守蓟辽已经三年多了,因为两人有嫌隙,这三年只回过一次京城。
儿子娶平妻这样的大事,于情于理都要跟他知会一声的。
话到嘴边,谢氏终究还是忍住了,见薛莹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嫌弃的叹了一口气,淡淡道:“今儿叫你过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告诉你一声,世子在西边打了胜仗,很快就要回京了。”
罢了……两年都忍了,再忍两个月也无妨,等她写了信告诉了侯爷,那边一点头,就没薛莹什么事儿了。
谢氏想到这里,心情也好了几分,抬了抬眼皮道:“你下去吧。”
薛莹点头,眼神茫然,心里却惦记着那一封和离书。
等和离书到手,她一定第一时间把这好消息告诉谢氏,也让她高兴高兴,省的她一直这样愁眉苦脸的,眼看着竟比她刚穿来的时候又老了几分……
“那……母亲没事?我这就走了?”薛莹笑了笑,一双杏眼晶晶亮,面上一副人畜无害表情。
谢氏差点又破功,心里暗骂一声:祸水,做出这副小白花的模样给谁看?
*
薛莹高高兴兴的从清晖堂出来。
谢氏疲累的揉了揉眉心,明明两人就说了两句话,她却觉得很累。
一想到远在蓟辽的武定侯,谢氏更累了。
她和武定侯是家族联姻,表面夫妻,年轻时候两人也算恩爱过,即便称不上琴瑟和谐,却也勉强能算上举案齐眉。
可自从三郎战死,两人之间原本就淡漠的夫妻感情就越发冷淡了起来,尤其是这两年,太夫人随二房去了南方,武定侯在任上,没有母亲需要晨昏定省的尽孝,竟连侯府都不回了。
上次回府,还是五郎大婚的时候,他喝了一杯喜酒就走了。
谁知五郎刚进洞房也走了,爷俩简直是前后脚。
这两年侯府的事情一直都是她一个人做主,他连封书信都没有,如今五郎要回京了,这么大的喜事……
谢氏叹了一口气,吩咐道:“去把账房的曹管事请进来。”
丫鬟应喏,正要出门请人,谢氏想了想,到底还是叹息道:“罢了,替我碾墨,我亲自写信给侯爷。”
她已多年没握过笔了,但这封信,还是她自己写比较合适。
*
榆关离京城不远,快马加鞭,三日信就送到了。
收到信的时候,韩鸿泰正在练武场舒展筋骨,他身旁还站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正一本正经的扎着马步。
副将将信送上,韩鸿泰展开信纸,才扫了一眼,眉心就蹙了起来,一双鹰眸透出几分愠怒,脱口道:“妇人之见”。
把身旁副将吓得一哆嗦,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然而不远处的小男孩却没有察觉到这一切,抬起头来一脸期待的问道:“祖父,你看我马步扎得稳不稳?”
韩鸿泰闻言,顿时收起了眉心的一抹厉色,笑道:“齐哥扎得很稳,比你爹小时候强多了。”
被喊做齐哥的小男孩就蹙了蹙眉心,小脸染上一丝失落,小声道:“齐哥从来都没有见过爹爹。”
韩鸿泰微微叹息,将手中的信纸揉成了一团,正要丢开,忽然间灵光一闪,冷厉英武的眉眼透出一丝狡黠,低头问道:“齐哥想见爹爹吗?祖父这就送你去见你爹好不好?”
小男孩顿时连马步都不扎了,一下子蹦到韩鸿泰的跟前,睁大了眼睛问道:“祖父说真的,我真的可以见到爹爹了?”
韩鸿泰笑着抱起孙儿,粗粝的指腹点了点韩修齐的小鼻头,颔首道:“那是自然,你父亲刚打了胜仗,明日我就派人送你去宣府跟他汇合。”
一旁的副将愣了又愣,侯爷这是……让五爷喜当爹啊?
*
“收拾东西吧。”
伤口又换了一次药,韩烨穿上外袍,见唐荣拎着药箱出门,开口吩咐道。
京城一连又来了几封信催人,他要是再不回去,只怕老母亲要亲自来接他了。
还有那封和离书,以韩烨对薛莹的了解,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猫腻,他也要回京弄个清楚明白才行。
毕竟当初是皇帝赐的婚,就算要和离,至少也要禀命圣上,等那人亲自点头才可。
唐荣应喏,正要传令下去收拾行囊,忽然就瞧见门外一个小男孩飞快的从抄手游廊上跑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到了韩烨的跟前。
那小男孩额上沁着汗,乌溜溜的大眼珠子激动的打量了韩烨几眼,忽然嘴角一扁,一把抱住韩烨的大腿,抬起头来,委屈巴巴的喊了一声:“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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