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灿逼着看报,逼着不善言辞的自己学着三哥俞昭的样子和别人搭话,和药店售货员聊天,和报童聊天,俞灿想更多了解此时上海的战况。
左等右等等不来寿绍琛和寿绍瑾的消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能带这两个孩子回寿家,更不知道寿绍瑾和寿绍琛是否知晓寿绍瑗留下了两个孩子,想来是不知,于是只能默默整理寿绍瑗的物品,希望方敏之能有些消息。
俞灿给烟花配了一些药,烟花没吃,怕影响奶水,也怕药会影响孩子,看着孩子日渐长胖能吃,烟花有些瘦弱,觉得有些心疼,俞灿请方敏之帮忙联系奶娘。
一次和烟花聊天,烟花用纸写着:“小姐是有文化和福气的人,送我一个名字吧!”
“华妍”是俞灿给烟花的名字,烟花听了后,眼睛亮了亮,微笑着写:浮屠却华妍。显然,她觉得这个名字极好。
俞灿不好意思笑了承认:“烟花你写得诗我没读过,不过之前过年时和哥哥姐姐们玩过回文诗词,有一首苏轼的《西江月》:马趁香微路远,沙笼月淡烟斜。渡波清彻映妍华。倒绿枝寒凤挂。挂凤寒枝绿倒,华妍映彻清波。渡斜烟淡月笼沙。远路微香趁马。我最喜欢这句‘华妍映彻清波’所以华妍应该是个好名字。”
烟花很满意自己的新名字,她在俞灿送给她的日记本里郑重写上——华妍,两个字。
寿绍瑗牺牲的第二周,俞灿说自己也会抱孩子了,要是华妍觉得闷,也可以出去走走,华妍摇了摇头,俞灿却将自己的钱包递给了华妍,推着她让她出门。
华妍刚走,两个孩子就哭起来,俞灿抱着哄,无奈叹气,不知道为什么,从到香港开始,就频繁叹气。
俞灿留了一个心眼儿,每天清晨傍晚出门散步和送取报纸的小童还有附近的送奶工的小孩子相识,一两块糖,一两块钱请他们帮忙办事买些东西,有的小孩子拿钱没有回来,有的认认真真办事回来了,俞灿觉得自己社交能力提高了,因为自己和认认真真办事回来的送报小童还有送奶工成为了朋友,也请他们帮忙找到了上门服务的奶妈。
给附近酒店送奶的小童工们一些钱,请他们帮忙看着华妍拿了钱会不会走,也想看看她是不是去见了什么人,所以请卖报的小童帮忙盯着。
华妍走了不到半小时,两个孩子又哭了,俞灿拿起华妍用毛巾做的小玩具兔子,逗两个孩子,门外听见了敲门声,俞灿慢慢放下玩偶,敲门声却越来越急,俞灿透过门镜看到是华妍,惊讶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急忙开门,只见华妍急得满头大汗,只买了一副过年的对联、一包药材和一些绣花之类的布和针线,华妍比划着,她以为俞灿要扔下她。
短短一周的相处,俞灿已经能通过华妍的口型和手势明白她的意思。
看见华妍急匆匆回来,俞灿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俞灿确认华妍不会因为钱而离开。
寿绍瑗的事情是俞灿第二次经历生死,俞灿现在谁都不敢信,吃不好睡不好。而华妍出身秦楼楚馆,各种迎来送往,察言观色了熟于心,她明白俞灿的担心,甚至知道刚刚楼下盯着她的报童也许就是俞灿放心不下自己。
所以快去快回,华妍急忙进来哄着两个小家伙自己玩,俞灿看着她买的东西,春联是为过年准备了,刺绣是爱好,看着一包写着酸枣仁的中药包,俞灿纳闷。
华妍取了一些酸枣仁煮水,煮好后递给俞灿,拿来一张纸,用口型和手势比划着:小姐,你夜晚经常惊醒,这可能是受惊了,酸枣仁茶有安神的作用。
俞灿学的是西医,对中医了解并不多,可是提起安神,她想起了寿绍瑗之前给她喝的那杯奶,眼睛毫不遮掩,露出怀疑。
华妍见状急忙自己喝了一口,表示无事,俞灿急忙拦下来,说:“我没有怀疑你会给我下毒,我不喜欢中药汤子,放在那里凉一会儿,我会喝的,真的谢谢你。”
十天过去了,每天白天俞灿都出门,从行李箱拿走一些东西请报童、送奶工帮忙典当。
可巧听闻报童家的母亲也在坐月子,俞灿出手大方,报童的母亲找了几位一起坐月子的姐妹,将奶挤到奶瓶里,请报童每日送来。
最近这些日子,方敏之也请了两位奶娘上门喂奶。
华妍吃了俞灿高价买来的西药,嗓子有些好转,可以用气音说话,声音还是微不可闻,但华妍很知足。
两个孩子吃过奶,睡得香甜。阳光透过窗子斜斜照在地板上,俞灿背对着光,晒着太阳坐在地上,意味深长地看着此刻拍哄着孩子仿佛披着阳光的华妍,小声说了句:“妈妈大概就是你这个样子的。”
孩子睡熟,华妍比着手势和俞灿出来在客厅坐着。
华妍绷着绣布绣花,俞灿喝着酸枣仁茶,想着一会儿出去买些年货准备过年,再去港大图书馆借几本中医的书认真学习一下,怎么彻底治好华妍的嗓子,等上海和香港通航了,就回去,想到这儿,扑哧一声笑了,华妍不解,看向俞灿。俞灿说:“咱们两个像不像过家家,我是爸爸,你是妈妈。”
华妍无奈笑了笑,俞灿有些时候真真像个小孩子,问:“小姐是想家了吧?想父亲母亲了?”
俞灿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想哥哥姐姐了,也会想父亲母亲,不过父亲母亲应该想不起来我。”沉默了很久,俞灿说:“报纸上上海一片混战,联系不上哥哥姐姐,我害怕,就连天津的父亲母亲也联系不上。我在国外努力学习,偷跑回来,就是想提前和长兄长姐过年。我已经一年多快没有见到家人了,那时是异国思乡,没曾想回到了香港,是他乡思故乡,还是没办法一起过年。实际上哥哥姐姐在哪儿,哪里就是我家……”
“小姐,现在香港还算安全……”
“我知道,我只是……只是害怕。”俞灿看向熟睡的孩子,心里为难,从住在这个酒店那天起,她就想如何告诉年迈的外祖父和多病的舅母,寿绍瑗中枪,最后死在俞灿怀里,留下了不知父亲是何人的两个孩子,他们怎么接受一向聪慧乖巧被作为典范的寿绍瑗离开他们的消息,只可惜联系不上,想到这里,俞灿暗骂寿绍瑾和寿绍琛不靠谱,不是说都在香港了嘛,怎么都不见了踪影。
“您别急,会好的,等您回家,见过家人,说明原委,您能帮忙说情让我给孩子们当下人就行,别……别嫌弃我出身,我一定好好照顾孩子。”
俞灿却不置可否,一是俞灿做不得主,二是俞灿确实不了解华妍。
华妍用嘴型说:“小姐,我给你讲一下我的故事,行吗?”
俞灿嘟囔着说:“我不是不信任你,孩子的事情,我说了不算,再说,你知道的,在家里我也是孩子。”这几天观察下来,华妍干活做菜都是一把好手,带孩子更是尽心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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