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绍璋顺便从党务调查处手里带回了俞昭,然而俞昭守着华妍,寸步不离,谁也拉不走,寿绍璋也只能将尚在昏迷中的华妍还有几位医护一并带回俞家。
俞昭胡子拉碴,目光都在华妍身上。
俞家别墅大厅,俞晖急忙迎上前说:“给表兄添麻烦了,长兄在书房挂吊水,我去叫长兄。”
“别叫!让阿曜阖会子眼,我来处理,俞昭这个小情种是刚刚要疯,暂且不去管他,那个疯过头跟着日本人跑的小家伙呢?叫她给我出来!”
俞晖端着茶陪笑:“长姐和阿灿刚睡下,两个孩子让梅姨也哄去休息了!”
俞晖大致能够猜出来医护人员带来病床上躺着的女子,应该就是三年前俞昭念念不忘的人。俞晖在电话中听到这件事,早就将客房包括医护的房间收拾干净,一切安排有序。
寿绍璋横眉立目,手里拿着马鞭,朗声说:“今天长姐也护不住,让那个闯祸丢了人,只会逃跑的小家伙给我滚出来,这几天她一个人折腾的全家人仰马翻!反了她了!”
俞灿听见楼下的声音一个激灵立马就醒了,俞烨却安抚她说:“姐姐去!”
俞灿像个敢作敢当的大孩子说:“灿灿该罚,灿灿不躲着!”
俞灿已经想明白了,这件事,要是寿绍琛和寿绍瑾两个傻子看不出来,那当时怎么承认的,那就是事实,善湛善思就是自己的孩子,至于孩子爹,不重要,反正樱庭木郎要出国了。
俞灿走前头下楼,还没向寿绍璋问好,一眼瞥见医护人员正在护理病床上昏迷的华妍,而俞昭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俞灿跨过楼梯扶手,快步还带着踉跄跑到病床前,试探性查了华妍的鼻息,然后检查身上的伤,四处……四处枪伤,已经缝合,还好,还好命大。
俞灿眼神示意小琴将孩子抱远,别看见华妍,而俞昭只有看见俞灿和远处孩子时,此时表情有些变化。
寿绍璋抬起手一把捉住俞灿,按在大厅沙发上就要教训,俞灿本来认命等着在沙发上挨揍了,俞曜不知什么时候拔了吊针,快步走出来挡在幼妹身前,说:“妹不教,兄之过,要不表哥打我?”
那日俞曜回寿家取药,听了原委,因着幼妹失踪向特派员告罪,实不能马上赴任。
后来俞曜反复推测,是什么能让幼妹俞灿这般义无反顾带着小孩和别人走,要真是樱庭木郎欺负了俞灿,以幼妹的性子,还不生吞活剥了他,除非幼妹喜欢他,可俞灿这傻孩子,明显还情智未开,当时猜想,多半是幼妹同情心泛滥又好管闲事,舍不得无辜孩子受累……
可当俞曜今天早上见到两个孩子的样貌时,就猜出了一大半,而寿绍璋在军部接到俞灿离家和火车失事的消息,找了三天三夜,至今还未回寿家,所以不知缘由。
寿绍璋纳闷俞曜今天怎么也学会了护孩子,推开俞曜,扬手要打俞灿,大门前传来一句:“貊童,住手!”
寿家老爷子大寿当天喝多了酒,身子一直不爽利,这时候却被寿绍琛和“寿绍瑗”扶进来了。
寿绍璋停住了手,寿家老爷子快步走上前,把趴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的俞灿拉起来,老人家双眼有些浑浊,看着俞灿清明的眼睛,转过头说:“凤官儿(俞烨乳名),咱们去二楼小祠堂说话,方便吗?”
俞烨下意识以为寿老爷子是要拿俞灿开刀说事,拦在前面说:“阿爷,我教训俞灿,您歇着!”
寿老爷子却狠狠敲了敲拐杖,说:“上楼!带上那两个孩子,让我见见。”
俞灿印象中阿爷都是笑呵呵的模样,从没见过阿爷突然发怒,悻悻然看向长兄长姐,俞曜拉过俞灿,下意识护在身后,示意俞灿跟上。
寿老爷子看了眼俞昭陪同护士安顿客房内的华妍,说:“阿昭也过来!不会耽误太久,你的心上人跑不了。”
佣人将两个孩子送进祠堂,都退回楼下,二楼小祠堂关上门后,隔音极好。
俞公馆的别墅虽是新派建筑,但在教训子弟上,向来是闭门教子,祠堂不会传出半点声响,之前俞昭挨罚,能听到声音,完全是俞曜有意放水,扦开祠堂门窗缝隙,让长姐和俞灿听到。
祠堂此时门窗紧闭,空间虽大,但人比较多,寿老爷子坐在祠堂前的八仙椅上,众人站在下首,两个小孩子眼睛逡巡一圈,看见俞灿,要跑过去,俞灿急忙蹲下抱住。
这是寿绍璋第一次见到这两个孩子,不禁挑眉细看,而“寿绍瑗”在后面有礼有节的福身行礼。
善思爱说话,稚声稚语问:“妈妈,那位坐在上头的老爷爷是谁?”虽是小孩子的悄悄话,可在此时寂静的祠堂里格外清晰。
俞灿说:“是……是太爷爷,湛湛和思思去给太爷爷磕头。”
“是祖祖啊!”善思善湛恍然大悟一般,互相拉着去请安,俞灿突然想起来,月前华妍教两个孩子认寿家人,太爷爷用苏州话说叫“祖祖”。
俞灿急忙走上前,生怕阿爷伤害孩子似的,在两个孩子前面跪下说:“阿灿带着……带着孩子,善湛善思,给阿爷请安!”
两个小孩子有样学样,寿老太爷略带混浊的眼睛里闪过几丝泪光,连说:“起来吧,好孩子,好孩子。”
俞灿彻底猜不出老爷子葫芦里卖什么药,看向寿绍琛和“寿绍瑗”,谁知寿绍琛傲娇似的转头。
寿绍琛你真行!俞灿暗自抱怨。
寿老太爷起身扶起俞灿,拉着俞灿的手让她站在自己身旁,俞灿见状摆摆手,让两个孩子也站在旁边玩,虽然摸不清什么套路,但此时乖巧听话,总没错。
寿老太爷看向下面垂手侍立的寿绍璋、寿绍琛、“寿绍瑗”和俞曜、俞烨、俞晖、俞昭,说:“貊童你带着鹤童、狸童跪下!”
俞灿一惊,老太爷叫“寿绍瑗”狸童,这是认出寿绍瑾了?还是阿爷老糊涂叫错了名字?
阿瑗姐的乳名是雁童,狸童是寿绍瑾的乳名,寿绍璋闻言也猛地回身,看向跪在身后低着头身着一身藕荷色旗袍的妹妹,听左副官说瑗小姐回来了,寿绍璋万分挂念,然而因着俞灿突然离家在前,听说火车出事在后,此时才得相见。
刚刚远远的冲着自己福身行礼的妹妹,不是阿瑗,又是哪个?
然而阿爷让跪,寿绍璋只能脱下军装上衣,跪在前头,一时间下首的俞家寿家子弟都跪下了,俞烨想的是幼妹搅了外公的生日宴,于情于理作为长姐都得赔不是,而俞曜俞晖也因为幼妹幼弟的事情纷纷跪下。
俞灿站在阿爷左侧,眼见着表哥冲阿爷这个方向跪下,俞灿也急忙退后几步,跪好。
寿老爷子说:“阿灿,你起来!”
哥哥姐姐都在下首跪着,此时俞灿如何敢起,俞灿甚至不敢抬头,说:“阿爷,今天,只有阿灿应该跪在这儿……”
寿老爷子莫名苦笑了一声,指着俞灿说:“你和你姐姐一模一样!当年凤官儿把你抱回来,进寿家直奔寿家祠堂,我进祠堂问她怎么这般慌张,她说,外公,我退了您和父亲为我订好的亲事,我问为什么,她低头看着襁褓之中的你,又看向在书房读书的俞曜和俞晖,说,因为责任。灿灿啊,阿爷问你,你是出于什么责任呢?”
俞灿抬头,正对上阿爷混浊却彷佛洞察世事的目光,俞灿急忙低下头,不语,良久,抬头,说:“母亲的责任”。
寿老爷子盯着俞灿的眼睛,俞灿目光不再躲闪,坦然相迎,寿老爷子伸手拉俞灿起来,说:“今天大家都能跪在祠堂,只有小九爷,配站在这儿!星宝,你站好了!”
俞灿不知阿爷说的是不是反话,站起身,一时间冷汗淋淋,忍不住擦擦额头细汗。
寿老爷子迈着四方步,走到“寿绍瑗”前面,说:“这没有外人,你看着阿爷,告诉阿爷,你是狸童还是雁童?”
“寿绍瑗”抬头,望着阿爷,咬了咬牙,说:“爷爷,我是阿瑗啊!”
寿老爷子呵呵笑着,问寿绍琛:“鹤童,你告诉阿爷,她是你瑾姐还是瑗姐?
寿绍琛答:“阿爷,瑾姐还在维也纳呢,瑗姐是刚刚从巴黎回来的。”
寿老爷子呵呵笑着回到座位上,说:“貊童,你过来,跪前些。”
寿绍璋膝行过去,刚抬头,寿老爷子一巴掌打过去,寿绍璋趔趄,勉强跪稳。
寿老爷子说:“营乱思头雁,打马打头马,貊童,你弟弟妹妹扯谎,阿爷罚你,你服是不服?阿爷问你,阿瑾在哪儿?阿瑗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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