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灿拉着金敏贞在医院自己的办公室吃早餐。
实际上是俞灿不愿意去打饭,使唤金敏贞帮忙打饭,顺便热一下昨天的夜宵。
医院通知9点所有医生礼堂开会,欢迎南京政府新派副院长丁元城。
俞灿吃着包子,头也不抬问:“丁元城是谁?医术很好吗?”
金敏贞给俞灿倒好豆浆,递过去说:“你不知道丁先生?”
“我应该知道吗?他是哪个?”
“你先喝完豆浆,我告诉你”
俞灿用手摸摸豆浆,说:“太烫了,你先说!”
“我说你有个台阶就下吧,俞晖给你送吃的用的送了两天了,我也陪了你一天。你家长兄已经在商务司履新,你……父亲,咳咳,名义上的父亲今晚到俞公馆,你不回家,不合适了。”
“知道了知道了!先说这个副院长。”俞灿一脸八卦。
“令姐当年的未婚夫,杭城首富梅东里丁家大爷。”
“哈?咳咳!”俞灿刚刚还嫌豆浆烫,冷不防喝一口,听见这话,呛到了。
“我就说你要么喝完,要么别喝!”
“那个号称崇文重义、拥有‘八千卷楼’的丁家?”
“人家就是家中藏书浩瀚、金石刻印俯拾皆是、文脉充沛,要不然俞家先辈和寿家老爷能同意这门亲事?”
“他叫丁元城?我才知道,之前隐约听过什么方晏,看来他是字方晏,他还是个医生?”
“那倒没听说,经史典籍、金石字画无一不精,南京政府都以能与之结交为幸事。”
“他不懂医术当什么副院长?”俞灿揪着这个问题,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人,他们家不是崇文重义,那为什么他不可以和姐姐共同进退,姐姐掌管俞家,他管他的丁家,强强联合,多好!
金敏贞也想到了俞灿所想,说:“令姐十七岁就接管俞家,俞家内有你们这些弟弟妹妹,外有觊觎产业的外戚和对手,你作为男人,也是一个大家族的掌门人,你想要的是内宅安稳的妻子还是另一个掌门人?”
“那他一定是不够喜欢我长姐!你还没告诉我他为啥当院长?”俞灿反驳。
“我怎么知道?说不定是因为他儿子?他儿子丁以南师承吉氏中医,在北方已经小有名气,你们差不多同龄,可能比你略大,说不定以后成为你领导,你好好相处!”金敏贞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啥?他有个比我还大的儿子?那他和我姐姐订婚时就有孩子了?”俞灿抓住了重点。
“开始是庶长子,现在已经过继到亡妻下面了,这不是很常见吗?”
“他没娶妻,就有妾生子,他他他……对不起我姐姐。”
“祖宗,不是谁家家规都和寿家一样,四十无后子可纳妾,你家大表哥那样的身份地位不娶二房,才是少有!饼干和小点心放你旁边的柜子里了,记得吃,别惹祸,晚上早点回家!”
“快走!你在我长姐身边久了,带着一股子长姐味儿!快走!”俞灿赶人。
俞灿拿着笔记本去开会,打算一会儿和主任提一下去北平协和医学院交流学习的事情。
会议上,俞灿坐在礼堂看见了那个鬓边苍白的丁远城,个子很高,鼻梁高挺,面目清秀,脸型修长,倒是有江南君子的感觉,俞灿不由得几番对比,觉得他还是比长姐老了很多,配不上长姐。
会议上说了什么俞灿根本没认真听,只记得下午有个论坛。
会议结束,俞灿快步跟上主任说着去北平交流的事情,正巧张竹君院长和丁副院长走过来。
俞灿和主任停下脚步,问好。
张竹君听到俞灿刚刚和郑主任的话,说:“北平交流大概需要半年有余,俞医生已经和家人交代过吗?”
当然没有,不过俞灿急忙表示:“是的,张院长,这是很好的交流机会,我不想错过。”
张竹君上下打量俞灿说:“前几日你写的防疫医案我看过了,很好,只是有些地方现实条件不能满足,这个我们后续讨论,下午论坛是中医、西医之辩,俞医生是西医学派代表,请按时参加啊!”
俞灿只喜欢在实验室或者临床研究讨论,不喜欢学术式论坛,因此之前常常以患者为借口迟到坐在最后,最后一个来,第一个离开,此时被张院长敲打,只能低头假笑:“好的好的!”
丁副院长一直看着俞灿,难怪有故人之姿,打招呼说:“俞医生,你好!”
俞灿抬头听见一口南方口音的问好,俞灿西式礼仪,大方伸出手:“丁院长,您好!请多关照!”
丁元城是老派人物,一时没反应过来俞灿的热情大方,良久,微微点头致意。
俞灿的手很尴尬,收回来自己搓搓手,俞灿鞠躬更深一些,目送两位院长离开。
一上午,俞灿都忙活在手术室,如今各种设备和药品相对充足,俞灿效率很高,医术长进很大,有时年纪大的主任都会来同俞灿请教讨论一番,俞灿从不敢托大拿乔,一直谦逊,甚至老主任坐下讨论时,俞灿总是站在一旁。
因此,俞灿在医院的口碑极好,总归是被长兄长姐敲打过,二哥俞晖时不时叫人打探,俞灿不敢有半点逾矩。
中午,几位西医聚在一起,叫上俞灿,话里话外透露着对中医部分方法的不屑。下午俞灿这个完全西式教育的小医生作为代表发言,他们希望俞灿能争取更多的利益。
下午中西医之辩的论坛,丁副院长参加的第一个活动。然而第一个活动就差点遭遇了滑铁卢。
一眼望去,都是年轻医生,年纪大的医生在诊室坐诊,偶尔有几位年纪大的医生进来坐坐看一眼。
从美国回来的刘易斯医生对论坛议程表达不满:“为什么中医先发言,而不是西医,抢救的事情倒是西医先上!”
一时间议论纷纷。
有一位中医老先生不客气答:“这是当年中医‘存废之争’又开始了吗?”
一位意气风发的年轻医者起身,向后面鞠躬说:“无论中医西医,都是中国医生,西医先请!”
俞灿听了一位年轻中医的讲话,看了一眼名牌,于汉民,俞灿打量这个带眼镜的青年,这番话有格局也有气派,有泱泱华夏、兼容并包的精神。
然而俞灿依旧护姐的私心作祟,丁字出头为于,估计他就是丁以南了,怕别人说是仗父亲的威风,化名于汉民,担心这个你别来这里啊!真是多此一举。
俞灿的笑被年轻的中医发现,忍不住问:“俞医生有何高见?”
突然被点名,俞灿有些慌忙起身,致歉说:“惭愧惭愧,我来院时间短,资历尚浅,承蒙先辈厚爱,悿颜分享,荣幸之至。说错或不到位,请各位老师同侪批评指正。”
接着俞灿慢慢说:“首先,我们都说中西医,没说西中医,所以中医先发言无不可。”
台下众人笑。
“其次,中医、西医彼此不是敌人,中医西医都是医生,作为医生,只有疾病是医生的敌人。我幼年随家人赴海外求学,去年归国,很希望能向中医学习并合作,共同击退敌人!以上是我的发言,谢谢!”
台下掌声雷动。
(注:本章灵感来源于3.17日“国医节。1929年,国民政府通过了“废止旧中医案”,法案公布后,立即遭到上海中医界强烈反抗,当年3月17日,全国各地300多名代表云集上海召开大会,反对废除中医,随后代表团到南京政府请愿,通过努力,“废止旧中医案”最终以撤销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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