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自认为自己看人很准,尤其是对于有钱人和穷鬼,这二者很容易区分。
就比如此刻进栈的客人,看上去便非富即贵,气质骗不了人,其次便是他身上穿着的那一身昂贵衣料。
那是一种只有极少数的天启权贵才穿的起的奢华品,这也足以说明来人不平凡。
这怕又是哪个大家族派出来历练的弟子,脚步沉稳、浑身散发着一股说不清的气质,宛若与天地融合在一起。
这种人一般在江湖说书先生那被称之为……
主角!
由于白发垂直至腰间,且对方背对着自己,萧瑟看不清样貌。
光看那露脸出来的皮肤,一时竟分不清是男是女。
他使唤了一个眼神,一旁的小二便立刻谄媚地走了上去。
“这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那白发坐在客栈中央,抬起手,缓缓开口:“来一壶相思酿……”
声音清脆温耳,只不过声音之中带着一丝难掩地微颤。
相思酿?
听到这名字,萧瑟眉头一皱。
名字是好名字,可他们的店里,没有这一壶酒。
那瘦小二也是挤了个笑容,挠了挠头讪笑道:“这位客官,实不相瞒,小店只有梅花酿以及老糟烧这两种酒,至于客官所说的相思酿,闻所未闻,还望客官见谅,不如来一壶小店招牌梅花酿如何?”
白发微微抬头,微微一笑:“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便是其中寓意嘛。”
他像是在自问,又像是隔空对话某人。
然而萧瑟细细品味他的这一番话后,眉头皱的更加厉害。
不知为何,他感觉对方像是在对话他。
他撑着下巴,手指静静地敲打着那廉价的桌子,缓缓开口:“不过是一壶陈年佳酿的美酒,哪那么多暗寓,阁下未免太多戏了。”
他是客栈的老板,好不容易出现了个客人,如此破坏对方的意境唱反调属实不该。
胖瘦小二也是不禁疑惑,老板今天是怎么了?
只有萧瑟自己清楚,他在否认自己,不管是现在还是过去。
那白发的唇边微勾,淡然说道:“当年那名震天下,十七岁便踏入那逍遥天境的少年天才,便是这般否认自己嘛?”
轰的一声!
廉价桌子瞬间四分五裂。
萧瑟噌的一下站起身来,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双目狠狠瞪向那白发,眼中几欲喷火。
往事对萧瑟来说是痛苦,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少年。
早就死在多年前那一场瓢泼大雨中,死在那夜幕之下。
他看向对方的目光变得冷冽又犀利,难掩心中愤怒,咬牙切齿道:“你是谁!”
啪啪啪!
周围的窗户全部紧闭,一股彻骨的寒意自萧瑟身上散发。
胖瘦小二互相抱着对方取暖,这是他们第一次见老板生气,比上次面对那吃霸王餐的绿林大汉还要生气。
甚至可以说,这白发少年触犯了老板的逆鳞了。
他二人虽是店里的伙计,可对老板的过往却一概不知,只知道老板很神秘,人很好。
这家客栈早就入不敷出,可老板却谢绝百里之外鸿路镇上李员外的收购,担心客栈被收购后,他们没了去处。
萧瑟眼睛微眯,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和这样一个陌生人说过话,也不记得曾经见过此人!
但他可以肯定,对方绝对知晓他的过去!明白他的过往!
那白发轻声叹息,垂着脑袋:“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阁下要逃避到什么时候,你的亲人以及你所珍视的人,可都在等着你呢!”
萧瑟身形猛地一僵,面露凶光,顺势抄起一根棍子,一棍向前递出。
坟头蹦迪!不知所谓!
“你说是吧?皇兄!”白发缓缓转过身来。
萧瑟猛地一滞,那张千思万想,熟悉却渐渐模糊的脸。
嘴角带着一丝浅笑,一双眸子如同星辰清澈无比,只不过那一袭白头,似乎述说了他不易的过往。
哐当!
萧瑟手中的棍子顷刻间掉落在地,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白发少年,双手微颤,眼底泛起一丝泪光。
多少个日夜,那夕阳下奔跑的母子刻在记忆的海里,如浪花翻涌一层一层拨动他的心弦。
那因亲人受弥漫的伤口被浪花卷走,治愈他的心灵,让他在最无助最失意时,支撑着他活下去的信念。
他一生中最珍视的两个人,母后以及弟弟……
萧瑟伸出右手,颤抖地抚摸上萧若麟的额头,感受那一抹微凉,那一丝温热,仿佛触碰到了他内心深处的伤口。
“若……”他张了张口,却发现喉咙干哑,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说不出。
萧瑟眼角含泪,笑容却如沐春风。
萧若麟无言,只是站起身,将哥哥紧紧抱住。
兄弟二人相认,没有惊天地泣鬼神,亦没有惊世骇俗的欢喜激动。
有的只是沉默无言,仅仅是这么简单而已,思念至深已难以用言语表达。
多年的委屈与心酸,因再次相逢化作良药,抚平彼此心灵的港湾。
胖瘦小二怔怔的站在原地,那不言苟笑,整日一副懒洋洋好似全天下都欠他钱的老板,竟也有这副面孔。
感受着皇兄体内毫无真气流窜,萧若麟真气暴动,一股冲天杀意将寒冷覆盖。
那股强烈的气场甚至压迫的那两个小二差点喘不上气,他们心头惊惧,下意识退了几步。
“皇兄,我们回家!”萧若麟的眼神骤然冰冷,他握住拳头,手骨咔嚓作响
话里藏着掩盖不住的浓浓杀意,带着憎恨,带着失望与无奈的愤怒。
然而,萧瑟却是松开了他,望着那一袭白头,微微摇头:“若麟,皇兄累了。”
萧若麟身子一僵,这么多年,他一路走来,从不停歇,也从不敢放慢脚步。
只为追随皇兄的脚步,只为有朝一日重整旗鼓,剑指天启,站在那个男人面前质问他。
为此,他一直努力着。
但凡那人回答的话令他不满意,他便推翻那九尊之位,拥护皇兄替琅琊王叔平反。
但是,此刻皇兄的脚步却停滞之了原处,久久徘徊,已没了前进的动力。
萧瑟特意岔开话题,不停地询问着萧若麟,仿佛有问不完的问题。
每当他听完弟弟用云淡风轻的口吻,叙述着那一次次险象环生。
他便会身临其境般代入自己,内心就会一阵剧痛,如同刀绞疼痛难忍。
他静静地抚平着弟弟那满白头,悲愤至将舌尖咬出血。
只有肉体上的疼痛,才能掩盖心底的悲痛。
萧若麟虽刻意错开有关于琅琊王叔的事情,但敏感的萧瑟早就猜测到,对那人的恨意也更加入骨。
国泰民安只是借口,那虚伪的、畏惧的、贪恋的才是事实。
琅琊王叔会谋反?
那当初就不会亲手将你送上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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