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众人再度被召集在朝堂之上。
大理寺和刑部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结果,沈余娇立在聂景迟身侧,心绪复杂地用手指搅着袖角。
严大人整理了当下收获的各项证词与证物,于是走上高台,面向众人当庭宣读出来。
“圣上驾崩当夜,皇后娘娘曾于戌时一刻前去送过汤药。经太医府检查药渣,发现有微量毒素残留。后大理寺派人查过凤鸣宫,发现残存毒药一包,但此毒奇绝,尚不知为何物。当夜临近子时,太子殿下曾只身一人,前去同圣上谈话。大理寺搜过东宫之后,查出了同凤鸣宫相同的毒药一瓶,但兴许因时间已久,毒效已经淡了些。由于二人皆是圣上至亲之人,因而当时寝殿内及寝宫周遭都没有婢女或侍卫,无人可以证明二人清白。”
“经刑部判断,圣上大约于子时二刻身死,死因即为胸口利器。诸位可知,那支利器是太子殿下终日佩于腰间的龙纹匕首。但皇后娘娘既为太子殿下生母,在太子殿下不曾设防之时悄悄拿走匕首、并在太子殿下离开圣上寝宫之后回返刺杀亦不无可能。”
“若盘算二人杀机,皇后娘娘应是为报当年旧恨;至于太子殿下,则有意欲趁圣上体弱、难以防备,以早日夺权篡位继而登基之嫌。圣上年岁渐长,病发突然,尚未来得及立即位书便已故去,实在叫人惋惜。”
“这……”听罢,众大臣眉头紧皱,在底下窃窃私语着。
若按大雍律例,聂景琛贸然弑君夺权,是为大不敬。但他又是圣上亲封的太子,哪怕此事不曾发生,他也终会是这大雍江山的拥有者。
或许真是因为等待了太久,所以选择痛下杀手吧。
反观鲁王聂景迟,这么些年来寓于父兄的保护伞之下,主掌朝廷之事不多。纵然这几日处理事务尚未妥帖,但毕竟行事生疏,若叫他坐上帝王之位,或许反而会招来诸王亦或外邦的不满。
文武百官们各怀忧虑,这未来君主的人选,依然是一个谜。
当夜,趁着聂景迟睡下之后,沈余娇裹了外袍,来到后院里。
秦英已经在院中等候,见她到来,微微躬身行礼。
“太子殿下同北戎私交的许多人证物证,几乎已尽数派人处理。好在上有一些一些难以避免的疏漏,臣这几个月来往返北戎,还算有些收获。”
沈余娇点点头:“只是没想到,皇后娘娘那里竟还留了包毒药……”她眉头微蹙,“她本跟我说,都已经处理好了的。”
“兴许皇后娘娘有着自己的打算,王妃娘娘不必过于忧心。”
她平复了有些波澜的心绪,抬眸瞧着秦英道:“总之,收集好太子殿下勾结北戎购入毒药、毒杀沈副相的证据,匿名送进大理寺。记住,莫要叫人发现你的身份。”
翌日清晨,天方微蒙。
洒扫前院的仆从推开大理寺的大门,却见门外地上放着一只约莫一块牌匾大小的木盒。
“严大人!严大人!”
“有何事?”大理寺卿严大人一边整理着外袍,一边从房中走出。
那老仆从将木盒交到他手中:“在下方才开了大门,就瞧见这盒子躺在地上,不知是什么人放在门口的……大人还是看看吧。”
严大人回到寝殿打开木盒,盒中的物什却实实在在叫他吃了一惊。
大大小小诸多物证,甚至包括人证以血亲手书写下的证词,都平平整整躺在其中,几乎装满了整个盒子。
“这……”
严大人读着盒中纸张上的文字,不觉瞪大了双眼。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都是聂景琛多年来私通北戎的证据。他从甫一当上太子不久,就已经开始为他的宏图伟业筹划着一切。
那么他在朝堂之上曾说出的那些冠冕堂皇的、为民生计的言语间,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严大人紧急召集大理寺众人,开始着手整理这些匿名送来的证据。他曾与沈余娇有些私交,自然心中明白这些证据是何人所呈。只是看到其中字字句句,还是难以相信聂景琛身为当朝太子,竟然背地里做了这么多叛国的勾当。
大理寺彻查了两日,终于厘清了其间的来龙去脉,却也在其中,翻出了旧事里的一些端倪。
又一日上朝,严大人带着整理好线索与证据的厚厚一沓折子,神情严肃地立于大殿之上。沈余娇遥遥地站在人群之中,观察着他细微的面部表情,掩藏在衣袖之中的双手有些紧张地攥紧。
“严大人,这又过了三日,不知大理寺查得如何啊?”王丞相眸中略显担忧地看了聂景琛一眼,而后斜睨着对严大人道。
“臣,在三日前收到了一份匿名的证据。”严大人咬了咬牙,紧盯着聂景琛的苍老双眼沉了几分,“其中的东西,可实在是精彩啊……太、子、殿、下。”
聂景琛眯了眯眼,心下却不知缘何突然一紧,只得故作平静地冷冷道:“哦?”
跟随着严大人一同上朝的大理寺少卿及诸位寺丞,将誊抄下来的事件经过,一张张分发给殿中众臣。众人噤声读罢,皆倒吸一口凉气。
“没想到太子殿下不仅亲手弑君弑父,竟还以北戎之奇毒谋害我大雍老臣!”严大人彻底沉了脸色,“不知太子殿下是如何得到北戎的毒药?谋害老臣又是意欲何为啊?”
“这……”“怎么会……”众臣交头接耳起来。
一旁的梁衍将军也开了口:“哼,臣本以为太子殿下陪瑞王殿下亲征北戎,是为平反外邦之乱以稳固大雍江山,没想到竟还有暗中勾结之事,甚至不惜要来毒药亲手毒杀沈副相!如今看来,所谓鲁王殿下勾结北戎意欲谋反之罪名,也是太子殿下夺权的权宜之计了?”
“你们……”聂景琛怒目圆睁,抬手怒拍龙椅的扶手,已几乎失了往日的气度,“一派胡言!这所谓的证据,都是一派胡言!”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见一人押着淳沨进了殿中:“太子殿下若执意否认,那他,总该是东宫的人了吧?”
沈余娇闻声惊愕地回头。
那带着淳沨走进大殿的人,竟然是秦英。而秦英的身旁,则是不知何时离开大殿的聂景迟。
聂景迟同她穿越人群四目相对,眸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决绝与狠厉。
那眼神,越来越像聂擎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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