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队的老爷们臊眉耷眼地低着头,一张张脸胀得通红,只恨不得地上能有个洞能让他们钻进去。
不过,刘树等人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站在那儿骂了一会儿,感觉二队的老爷们脑袋都要缩到裤裆了,这才放过他们。
然后,几个女人把剩下的厚粥分了分,给后来的二十几个年轻人一人分了一碗,就开始忙活一队的饭了。
梁书记、刘原和易云平则招呼二队众人在院子里坐下说话。
梁书记没有说话,而是把去年秋收的时候一队给二队留的口粮递给前面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看:
“几位大爷,你们都是二队识文断字的老人,这个账目你们传着看看,有年轻人认字的也能看看。”
二队几个老人虽然一脸疑惑,但还是从易云平手中接过账本仔细看起来。
甚至,刘原还非常贴心地把自己的老花镜贡献出来,让几个老人轮流看看。
这些老人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事情没见过?
看着这账目的每一页都有队长高旺才的签字,稍微一琢磨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几个年轻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后面急得抓耳挠腮的,等几个老人看完了,赶紧抢到自己手里看。
可是,看过来看过去,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一个老人开口解释:
“咱们二队一共一百三十五户人家,老老少少加起来差不多九百口人,这九百口人中,大概二百多壮劳力,二百女人,不到一百的老人,剩下的大差不差的四百是没成年的孩子。”
“这账目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去年给咱二队留的口粮,一个壮劳力一天半斤粮食,女人和老人一天四两,孩子们一天三两。”
一个手里拿着账本的年轻人不明所以地挠挠头:
“这又能说明什么?”
旁边几个年轻人,虽然能认识几个字,但看那眼神中,都透露出和他一样清澈的愚蠢。
“诶!”
一个满脸黑斑,脸颊凹陷的老人缓缓开口:
“这账目每一页都有队长的签字,咱们天天吃的还没账本上的定量多,不可能到现在就没有粮食。”
“而且,咱们老少爷们平日里也没闲着,经常去后山蛰摸点吃食,按理说这口粮撑到夏天是没问题的。”
几个年轻人听了这话,先是愣了一会儿,好一会儿才慢慢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这……这不可能!”
手里拿着账本的那个年轻人下意识的就回了一句,不过,话说到最后他自己都有点心虚了。
二队所有人都饿肚子,一天到晚的吃不饱饭,大伙儿恨不得屎尿都憋在肚子里。
可是,队长和高有才等十几户人家,虽然和大伙儿一起吃大锅饭,但人家大人精神好,小孩满村跑,又是长个又是长肉的。
都是一样的大锅饭,都一样的定量,怎么偏偏就能喂饱队长和高有才家的大人孩子?
现场的气氛顿时陷入一种诡异的沉寂之中,谁也低着头不说话了。
年前三队打“土豪”王大海的时候,二队众人也去看热闹了,自然也知道王大海家有多少粮食。
三队千八百口的人,听说一个大人分了十斤粮食,一个小孩分了五斤粮食。
原本他们还在心里暗自得意,觉得三队那帮人真是眼盲心瞎,跟这么个“大地主”一条心,对抗大队长。
再比比自家队长,全心全意地为在自己大队,跑前跑后,出谋划策,没有半分私心。
没想到……
他们也跟三队那些人差不多,一个个眼盲心瞎,分不清好坏,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梁书记见众人全都沉默下来,这才缓缓开口:
“大伙儿都知道,我以前也是当会计的,按理说这些账目是不能给你们看的。”
“但是,你们今天这样为难云平同志,我和大队长也只能破一次例。”
“我和大队长还有易会计都知道,你们也都是为了口吃的被逼着来的,所以也不打算追究你们。”
“只是,通过这个事情我想让你们明白,刘家垣村不止有生产队长,还有大队长还有我这个书记。”
“大家以后在生活上遇到什么过不去的侃儿,可以来找我,也可以去找大队长,我们的存在的就是为了帮你们解决问题的。”
“至于你们大队的粮食问题,我们也会在两天之内帮大家解决,不敢说能让大家顿顿吃饱,但总归不会像现在这样没吃的。”
二队众人得了梁会计的承诺,一个个感激涕零,不少年轻人让自己孩子跪下给梁书记和大队长磕头。
刘原身为大队长,也说了几句安抚的话,最后把大伙儿都打发回家去了。
接下来一队众人该吃饭吃饭,该下地忙活下地忙活,似乎早上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
高旺才兄弟两个在屋子里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一个上午屋子里乌烟瘴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要升仙呢。
“哥,你说咱们怎么办?”
高有才是二队的民兵队长,手底下有三四十个民兵,平常小恩小惠给的不少,手底下民兵对他都死心塌地。
他也明白,如果自己大哥这个大队长掉了,那自己这个民兵队长屁也不是,所以不管大哥干什么,他都死心塌地地支持。
高旺才沉沉地叹了口气:
“姓梁的和姓刘的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咱们本打算挑易云平这个软柿子捏捏,谁知道他们两个全都跳出来了?”
说到这儿,高旺才也是一脸的郁闷,按理来说梁三斤和刘原那两个老家伙向来都是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易云平到底给他们许了什么好处?
“有才,你去问问,易云平从城里回来之后,一队有什么动静没有。”
“我总觉得,今儿这个事情有点邪乎。”
高有才点点头:“哎,那我这就去问。”
高旺才看了看自己弟弟:“有才,不要大张旗鼓,悄悄地去。”
“嗯。”
高有才答应了一声,下炕穿好鞋出门去了。
这一个上午,高旺才过得格外煎熬,左等右等也不见弟弟来,刚开始的只是坐在炕上,后来等不及了又下炕在地上走来走去。
走了一个钟头,又开门去院子里来来回地踱步,最后干脆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院子里等着高有才。
直到下午两点,高有才才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了。
“哥,你想的没错,事情果然有猫腻。”
高旺才指了指身边的小马扎让弟弟坐下说话,自己则起身进屋给他倒水去了。
高有才也不客气,坐在小马扎上喝了大半茶缸子水,等气踹匀了这才说话:
“我从一队打听到,易云平一回村子就去了刘原家里,后来刘原又去找了梁三斤。”
“第二天就有消息传出来,梁三斤和刘原在悄悄收土特产,有多少要多少,这两天不少人都去他们家卖东西了。”
高旺才一听这个消息,眉宇间闪过几分冷意:
“我就说嘛,那两个老家伙好端端的怎么可能突然替易云平出头,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我记得,刘槐的三个儿子年前不是三天两头地进城么,你这几天摸摸他们进城干什么去了。”
“这一次,我要整死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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