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桂兰轻描淡写收回摸缎子的手。
“我家老四媳妇儿刚进门,这孩子是个懂事的,我心里喜爱,打算买些布给她做身衣裳。”
刘翠云掩唇一笑,“嫂子大气,难不成要买那新缎子给儿媳做衣裳吗?”
语气里明褒暗贬的炫耀意味很足,显然知道不可能,才故意这么说的。
田桂兰听着心里来气。
她和刘翠云十几岁就认识了,一直不对盘,偏偏还都嫁到了老秦家,明里暗里斗过不少次嘴。
“我……”田桂兰正要张口。
苏梨忽然扯住她手臂,朝刘翠云露出一对可爱的小梨涡。
“婶婶误会了,是我想买块缎子,为娘做个抹额。”
然后指着另一块墨绿暗花缎,“娘,墨绿那块更适合您一些。”
田桂兰一愣,就明白苏梨是给她长脸呢。
她心里高兴啊,佯怒:“你这孩子,做什么抹额,那都是城里老太太们戴的,咱们哪用得上这个。”
嘴角那笑容却是越来越大。
“娘日日操劳,儿媳该尽些孝心,有条抹额为娘挡挡风,也免得吹了风头痛。”苏梨道。
刘翠云:“……”
咋?
这大热天的还能吹风着凉?你娘是纸糊的不成?
刘翠云心里颇不是滋味儿。
她有两个儿媳,大儿媳嫁给大儿子十多年,别说买东西,就连衣裳都没给缝过。
方盼儿倒是嘴甜惯会哄人,但都是哄着她这个做婆婆的掏钱给她买细布做衣裳。
什么时候想过自己这个婆婆?
“老板,那块墨绿暗花缎来一尺!”
苏梨说到做到,不能在外人面前让自家婆婆落了下风。
老板娘倒是意外,应着声儿裁了一尺。
这次着急的成了田桂兰。
她以为这孩子就是说说,怎的还真裁了?
“说了给娘做抹额,婶婶可是也瞧着呢,娘千万别推辞才是。”苏梨眨眨眼,“婶婶快帮我劝劝娘。”
刘翠云:“……”
“不就是块缎子,给你你就要着呗。”她酸溜溜地吐了句。
田桂兰那一颗心啊,仿佛给泡到温水里,暖洋洋热乎乎的。
别说刘翠云,就是她家,儿子那么多,儿媳那么多,除了老大家的给她补过两回衣裳,其他啥也没有。
更别提这么漂亮的缎子做成的抹额。
田桂兰心花怒放,当即指着那一排细布,“这个桃粉的,给来十尺!那个浅蓝也要十尺,再来十尺细坯布!”
这俩色都很嫩,适合十六七的小姑娘穿,阿梨肯定喜欢!
苏梨吓了一跳。
“娘!”
田桂兰唬着脸,“不许说不要!不然那抹额,我也不要了!”
刘翠云这才从震惊中回神,唇瓣微张,眼瞪老大。
“嫂子,这不过年不过节,裁这么多布日子不过了?”
还都是细布?
田桂兰什么时候这么舍得了?
“给阿梨的见面礼。”田桂兰不以为然道。
刘翠云勉强撑起笑容。
“那也是不是有点多了?来块粗布就够了。”
“左右这孩子得我心意,粗布哪成,多点就多点吧。”
田桂兰咧嘴,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刘翠云就不吱声了。
总归不是自己家,她管也管不到别家头上。
“娘,昨儿个晚上二哥送来十尺细布,我够用了,不如把浅蓝的换成细坯布吧,我给夫君缝件里衣,穿着舒服些。”苏梨提议。
田桂兰乐不开支,“他身子糙,又不怕磨,教他穿粗布去!大老爷们这么娇贵干什么?”
虽是这样说,却架不住苏梨请求,把浅蓝换成细坯布,考虑到秦见深个子高,又给多裁了两尺。
刘翠云眼睁睁瞅着她给了银钱。
那可是四百多文呢,田桂兰愣是眼都不眨。
她们买的多,老板娘还送了两条桃粉的细发带。
田桂兰笑眯眯带着苏梨和秦春月走了。
路过卖藤筐的地儿,苏梨买了一个藤筐,想起秦见深说要纸笔,便把这事儿跟田桂兰提了。
“纸笔?老四要这些干什么?”
“我也不知。”苏梨忙摇头。
田桂兰沉思片刻,还是去书肆给买了。
一刀纸一支笔和一块墨,都是最差的,还花了一两五钱。
她肉疼的不行。
一到家就找秦见深。
秦见深刚锻炼完坐下,额上冒着细汗。
苏梨拿了干布巾为他擦汗,发现他后背都被汗水浸透了,也不知自己偷偷走了多久。
“老四,你要纸笔作何?”田桂兰把装着纸笔的包袱搁在桌上。
秦见深饮了口水,“抄书。”
田桂兰眉眼舒展开。
“那可行,你刚醒过来,还是身体重要,不着急其他的。”
老四上进,比因病一蹶不振浑浑度日的老三强多了。
明明小时候一样开蒙过。
待田桂兰走了,好奇宝宝苏梨才问:“夫君识得几个字?”
几个?
秦见深想纠正她这单位,见她一副好奇猫猫样子,像极了招财探头探脑。
他突然笑了声,“没几个。”
苏梨信以为真,表情懵懵,“那怎么抄书?”
不认识几个字,也能抄书吗?
“左右就是比着葫芦画瓢,难道不简单吗?”秦见深反问。
苏梨:“?”
她茫然的小表情把秦见深逗乐了,只是面上稳重不显。
“不信?”他轻声问。
苏梨不吱声,脸颊粉嫩,心有一腔疑惑又不敢问的模样。
“我写给你看?”
苏梨杏眼亮了亮,小鸡啄米地点头,“好呀!”
她把宣纸取出,用刀小心裁成书本大小,又把墨磨好。
秦见深许久未曾执笔,轻轻转动手腕。
写过几个字,才逐渐找回曾经的感觉。
笔尖在雪白的纸上落下,勾勒出两个黑色方正好看的大字。
苏梨。
苏梨歪着小脑袋,眼里浮出星星点点惊艳。
夫君写的字好好看,比她今天在书肆见到的,挂在墙上的字还要好看。
秦见深见她目不转睛,饶有兴致问:“识得吗?”
苏梨当然认识。
她小时候娘教过一些字,只是不多。
但她却说:“不认识。”
然后竖起泛粉的耳尖,满心期待等男人教她。
秦见深漫不经心放下毛笔,薄唇挂着如有若无的淡笑。
“既然不认识,那便不认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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