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的天空仿若一汪清泉,飘浮着朵朵如棉如絮般的白云。春风裹着清香,穿梭于廊芜指缝间,飞鸟在树林间低声鸣叫,轻扬的花瓣如白雪般旋转着洒落。她侧身歪在藤椅里,阳光闪得她睁不开眼睛。她慵懒的将手搭在他的腰上,任由他肆意轻扫着自己的唇齿。
婢女们都离得远远儿,知趣的背过身,垂下头。
一切都是静静的,让她觉得好安心。
次日,滔滔过刘府看青桐,至内院,方听说青桐病了。
辟邪纹紫纱帐高高捋起,虽焚着檀香,却依旧散不尽那股淳厚的苦药味。青桐面色苍白,唇上干裂,眼珠子如一潭死水,脸上颊骨凹凸可见,半点生气也无。
青桐连身子也直不起来,只将头微微抬高,唤了声:“滔滔儿…”一开口,就眼泪双流。
旁侧婢女用温水拧了毛巾,给青桐拭去泪痕,又将镂花方凳搬至床榻前,请滔滔坐下,才悄声退至帘外。滔滔握住青桐的手,眼圈儿红了红,带着哭声道:“青桐,你这是何苦?”
昨儿赵曙跟她说韩忠彦定亲了,她还不信,此时见青桐如此模样,心里一疼,却不知如何开口相慰。青桐勉强挤出笑容,道:“韩忠彦,他定亲了。”
滔滔道:“我知道,十三跟我说了。”
青桐笑着落下泪,道:“是翰林学士陈尧佐大人府上的嫡女,陈念薇。滔滔儿,我该怎么办?先前我还觉得只要韩忠彦喜欢我、爱我,根本不会在乎我是不是嫡女。可是…可是…”忽而一阵猛咳,吓得滔滔连忙端茶倒水,给她抚背顺气,也跟着落泪。
陈念薇,滔滔也认识,在几次宫宴中碰过面,在印象里,总是一身素青的襦裙,不爱说话,笑的时候,唇边露出浅浅的两个梨涡,眼睛大大的,像颗黑葡萄。
好歹平顺许多,止了咳,婢女呈上半碗川贝枇杷汤饮喂青桐喝下,滔滔才问:“韩忠彦怎么说?”
青桐道:“我去韩府和广文馆找过他,但他不见我,连定亲的消息也是听父亲说起,才知道的。母亲只晓得我得了伤寒,却不知我与韩忠彦之事,如今还蒙在鼓里。她就我一个女儿,如此让她操心费神,我实在对不住她。”
滔滔微一沉吟,道:“我听十三说,订亲那日,吕公弼当着众人把韩忠彦打了,他竟没有还手,想来其中必有曲折。况且,韩忠彦你我还不了解么?他怕女人怕得要死,除了你,管她貌若天仙还是怎样,他连正眼都不会瞧。”
青桐低声道:“我也知道,如果他是始乱终弃之人,也就我一人难过罢,等时间久了,总会忘记。我是怕,此时他是万不得已,不敢违抗他父亲,又不能跟我说…”她的眼神极为落寞,道:“他们家也是大门大户,他父亲韩琦大人又是官家重用之人,自然想娶个门当户对的嫡女做儿媳。”
滔滔心疼青桐,柔声道:“青桐,你先别太伤心。十三跟我说,明日是韩琦大人寿辰,会在韩府设宴,帖子都已经送到府上了。我偷偷与十三过去瞧瞧,问过韩忠彦再说。”
青桐担忧道:“你如今身份不同,怎能随意与男子见面?少不得惹人闲话。”
滔滔倒气势磅礴,道:“不怕,我穿男装便是了,装作是十三的随从,谁还敢乱说不成?”
穿男装出门的事,赵曙是不同意的。以前她在太乙学堂读书,身穿男装也算是不得已,如今成了亲,去大臣府上赴宴,竟然还穿男装,实在没有道理。
他气道:“光明正大、正正经经的以十三殿下夫人的身份去赴宴,不是很好么?非得穿男装,扮什么随从,可不能由着你胡闹。”
她腆着脸凑到他身上,好声好气道:“穿女装就只能和外命妇们坐在一起,拘谨得慌。扮着男装行事方便,想往哪去就往哪去,想找谁就找谁,多好啊!十三,成亲之前,你就跟我说绝对不会拘着我,如今不算数了么?”
赵曙无奈道:“话是这么说,但...”还没说完哩,滔滔儿就踮脚吻在他脸上,喜滋滋道:“十三,你答应啦,太好了。”说着,立刻回身叫落衣把先前穿过的男装找出来,预备着明儿用。看她兴致勃勃的模样,气得赵曙在身后怒道:“我还没答应呢...”
可滔滔儿压根就没听见。
第二日晨起,赵曙已经看了半个时辰的书,滔滔儿却还未醒。婢女们不敢上前叫,滔滔儿的起床气极重,从小到大,谁喊谁倒霉。眼瞧着日上三竿,赵曙先在帷幕外喊了两声:“滔滔,滔滔,该起床了,今儿还要去韩府送礼呢。”
真是半点声响也没回应,连个翻身也没有。
赵曙只好掀帘往床榻上坐着,去扯她的锦被,嘴上道:“该起床啦,都什么时辰了,你...”话还没完哩,先把被子扯开了。她竟然连寝衣也没穿,就只裹着绯色簇团蔷薇霓裳锻兜衣,青灰色长裤,将凝滑白润的两只胳膊搁在肚子上,紧闭着双眼,睡得极为香甜。
没成亲时,也不是没进过她的闺房,也撩过她的被子,却从未见过如此模样,既有些靡靡蛊惑,又很是清香可口。他伸手轻轻触到她脖颈处,扯开兜衣的活结,又什么都不干,只是看着她。她好像感觉到什么,往床侧挪了挪,兜衣随着她的身子轻轻滑落了一点。
于是,他的眼睛就像着火似的望着那一点,燥得嗓门都干了。
可是,她再也不动了,她睡得很稳健。
滔滔起床时,发现兜衣的结散了,还以为是睡得糊涂,给滚开的,并未在意。待穿好男装,戴好冠帽,她才问落衣:“十三呢?”
落衣边跪在地上伺候她穿靴子,边道:“殿下去大院了,说等您用完早膳就直接过去。”
滔滔“哦”了一声,净脸洗牙后,就着莲子汤吃了几块点心,便往大院寻赵曙。因建了府,赵曙的仪仗也比先前要有架势,除去暗探,随在身侧的侍卫及开路的小厮也多了,一行人浩浩荡荡穿过市肆往韩府去。
滔滔大半年没穿过男装,没骑过马,贪着新鲜,很是高兴。赵曙却一直板着脸,时不时就往后头看,侍卫们心里都明白,脸上皆是讪讪,都低眉垂眼,连瞅都不敢往滔滔儿那瞅。到了韩府,侍卫都候在外头,只滔滔跟着进去。不明就里的人,见赵曙身边跟着个男扮女装的丫头,也不知是谁,更不敢问,就只好当做眼睛瞎了,什么都没看见。
韩琦也是不爱交际之人,连寿宴也是在夫人不断怂恿之下才同意办的,一来想向众人说明与陈家联姻之事,二来也想正式将韩忠彦介绍与大臣们相识,以便将来在朝廷上,也不至于陌生,熟络熟络总是好的。他亲自出来相迎,客气话说了一堆,笑得合不拢嘴。
赵曙问:“韩忠彦呢?”
韩琦见赵曙问起,心里还纳闷自己那傻儿子怎么和十三殿下攀上的,忙左右环顾一遍,不见韩忠彦,就招了管家过来,吩咐:“去,去后院把三郎叫来。”管家听着吩咐去了,不过半会,就见韩忠彦一身素青儒袍,从廊间缓缓行来。
韩忠彦一见滔滔,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脸上目无颜色,一点笑容也没有,板着脸,比千年寒冰脸的赵曙还要冷得慎人。他朝韩琦道:“爹,我和十三殿下到后院聊几句。”
韩琦一听,以为他开窍了,便欢喜道:“去吧,去吧。”又朝赵曙道:“老夫去前头迎客,殿下请自便。”赵曙忙抱拳回礼,道:“韩大人客气了。”
走到花园深处,四下无人,周围静悄悄的,只有东风将人声远远吹来。滔滔一想起青桐躺在病榻上的模样,就很想冲上去,先打一拳再说。可是看着韩忠彦如石墩般麻木的脸,又有些不忍,她直入主题,道:“你知道么?青桐为了你,病得连床都不能下。”
韩忠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悲戚,又忍住,道:“长痛不如短痛。”
滔滔问:“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她,为什么要和什么陈念薇定亲。
周围种着几百株桃树,正开着粉白的花瓣,风一吹,就簌簌的响,卷着花瓣树叶如浪涛般扑到人身上。他眼圈红了,神色却半点慌张也无,只是缓缓的转过身,面对着无尽似的桃林,道:“我和青桐的事,我娘知道了,她嫌弃青桐是庶女,所以才急匆匆的让我与陈氏定亲。”滔滔想,幸好青桐不在,虽然她猜出是因为出生的缘故,但若真的听在耳里,那股痛,只怕也一时也不能接受。
停了停,韩忠彦又道:“这些你别告诉青桐,就当我移情别恋、始乱终弃罢。”因为男人可以再换,但身世却永远也变不了,他宁愿将错揽在自己身上,也不想让她觉得自己不好。
滔滔气道:“胆小鬼、懦夫。”
韩忠彦一点也没生气,反笑了笑,道:“是啊,我是很胆小,父母的命令从不敢违抗,连见女人都会害怕。可是滔滔儿,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和你一样,出生好,家世好,连嫁人,也能称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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