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荆子言的吩咐,柳静颐让紫苏连夜回豫州,将紫堇带回来。
随着上元节过完,朝廷的休沐结束,第二日焦震卯时,此刻正是黎明前的黑暗,焦震便顶着漆严寒,去上早朝。
朝廷正三品的户部右侍郎离奇的死在外宅,此事在朝臣间传开,定然会引起朝堂争论。果然,有御史弹劾林棋睿身为朝廷命官,罔顾圣命,为官不正,行为不端,让宸景帝治罪林棋睿。
人固有一死,或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但马上风这种死法,不在这二者之内,这是一种最为累及声誉的死法。有官员认为,死者为大,死者已去,生者便不好在论及过往。
两派争吵不休,吵的宸景帝心烦意乱。他心里门清,这些御史哪是在弹劾林棋睿,而是借着林棋睿来讽喻太子。宸景帝有些不悦,但又不能表露出来。毕竟马上风的死法,过于荒唐。
宸景帝好整以暇的看着吵吵嚷嚷的臣子,心中有些烦闷,正要怒斥,只见焦震站出来:“启奏陛下,臣命人连夜验尸探查所得,林大人并非死于马上风,而是颅内出血”
林棋睿详细上奏林棋睿的死因,并严谨的说道:“林大人颅内出血而不自知,正常行事,但这颅内出血就如一个隐患,不知道哪一刻发作。”
“臣正在调查,造成林大人颅内出血的原因,究竟是意外还是他人有预谋的行事。”
焦震此言一出,令嚷嚷的众臣
们顿时愣在了现场,扯着焦震的衣袖问:“焦大人所说,是几个意思?可有实证?”
焦震郑重朝宸景帝施礼:“因为事关林大人的清誉,臣不敢怠慢,命人解剖了林大人的尸体,这才在林大人的头颅中发现了这一重大证据。”
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宸虽不禁止解剖尸体,但轻易不得使用,涉及朝廷官员的解剖,需有刑部的文书。但焦震显然并未拿到刑部的文书。焦震就给御史送上门一个现成把柄,御史正要开口,却被宸景帝提前阻止:“既如此,朕限你本月内查清此案,给朝臣们一个交代,这个月内,朕准你便宜行事之权。”
“若真的是他杀,朕要你找到这个凶手”宸景帝不怒自威。当他听到焦震的陈奏时,便立即联想到日益逼近皇权的那股势力。
散朝后,御史大夫们集体跪在勤政殿外,逼迫宸景帝降罪焦震。这给焦震吓出了一身冷汗,这帮迂腐的学究们,他们并不关心案情本身是怎样的,并不关心死者真正的死因是怎样的,他们真正关心的是自己的利益,以及他们所维护的所谓的利益法则。
所以焦震这种剖尸行为,在他们看来极为离经叛道。朝廷的三品大员被解剖,他们接受不了。御史的行为,惹怒了宸景帝。他很明白,维护规矩礼法的前提,是先得保住自己统治利益,否则根基都没了,也就没有了规矩礼法的
适用场景。
所以对于御史的行为,宸景帝并未理会,既然他们愿意跪,就在那儿跪着吧。他冷眼旁观,整个朝廷中,能查出这背后之人的,恐怕也只有焦震了。他来京城时间尚短,根基不深。但好处是,不了解朝中的盘根错节,才能大胆的往下查下去。
所以宸景帝给了焦震足够的信任,任由御史们在殿前跪着。但也给了焦震期限,若正月低破不了案,焦震则被革职。
林棋睿被解剖一事,不仅儿走,很快便传到林棋睿的夫人俞念禾的耳中,她气不打一处来,就要上大理寺公廨去理论,正好碰上荆子言带着柳静颐来林府。
朝堂上发声的事儿,已经传至荆子言耳中,得知宸景帝给了焦震便宜行事权力,心下有了计较,看来宸景帝不算昏聩。他行事便多了一成胜算。
俞念禾在灵堂前接待了荆子言,因为林棋睿的尸身尚未归家,灵堂中央只有一副空棺椁。俞念禾站在棺椁前,义正言辞的斥责焦震和荆子言,不给荆子言任何辩驳的机会。
荆子言一言不发,冷冷的看着俞念禾,负手而立,待俞念禾发泄完后,才冷冷的问了一句:“听说林夫人在玉京城的贵眷中颇有盛名,掌家颇有雷霆手段,将林大人的后院治理的井井有条。让林大人能够在前朝心无旁骛。夫妻一体,也是一段佳话。”
他故意顿了顿,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只是,不
知道林大人不明不白的走了,林夫人能否守住这诺大的林府,又能否守住林大人的后嗣。”
一席话,让俞念禾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她觉着全身的血液涌上头部,怒骂道:“一个小小的僚属,居然来威胁正三品的诰命夫人,谁给你的胆子?”
荆子言不紧不慢的说道:“在下不是威胁,在下只是好心提醒,夫人难道就真的眼睁睁的看着林大人死于非命,给了歹人可乘之机?”
“你……你的意思是我夫君不是死于马上风?”讲了半天,俞念禾这才领会荆子言所说的重点。
荆子言从容的点点头,看了一眼柳静颐:“回夫人话,验尸所得,林大人不是死于马上风,而是死于颅内出血。”
“颅内出血?”俞念禾一时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柳静颐解释道:“就是尸体表征无外伤,但头颅内部出血,颅内出血一般是由外力导致。小人检查林大人尸身,发现林大人除了右额角的淤青,并未有其他伤痕,初步推断,那右额的淤青,是导致林大人颅内出血的关键。”
“关于林大人那右额头的淤青,林夫人可知一二?”
提到淤青,俞念禾似是想到什么:“你这么说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夫君头上的淤青甚是怪异,我记得那淤青是新元除夕当日,夫君从外面回来,右额头上青了一块儿,夫君说是在外面不小心被人碰了一下,我让府医处理了一番,
两天后那淤青已经消了不少。”
“但没想到,正月初五那天,夫君从外面回来后,那消下去的淤青又肿了起来,这次的淤青比第一次颜色要深一些,我便让府医重新处理,府医的药很好,两日后已经消褪不少。但初十那日,夫君又出去了一番,回来了那淤青又加重了,颜色比第二次更深。”
柳静颐皱了皱眉头,不解的问道:“林大人出去的这三次,都去了什么地方?难道夫人就没有怀疑么?”
俞念禾叹了口气,搅了搅手里的帕子:“我逼问了夫君的长随福乐,福乐说了实话,是被球砸的。他在外面养了外室,跟那外室嬉戏,为了讨那外室开心,陪她玩捶丸,那外室手头不准,掷球的时候,掷到了夫君的头上。”
“只要夫君出去陪那外室一趟,回来那额头的伤就会加深一分。他养了外室,我也有些心灰意冷,便把心思都放在我家哥儿和姐儿头上。他见我不管了,也就更肆无忌惮了,从十一到十三他一直住在外宅,十四回家准备上元节的事情。”
俞念禾语气有些悲哀:“十四那日他回家,我倒是吓了一跳,他额头上的淤青变成了深紫色,格外显眼,他是回来找府医给他上药的。”
“想我嫁给他三十年,兢兢业业,如履薄冰的给他打理内宅,我也不是不容人的,家中也有美妾侍奉,可不知道为何,他偏偏被那狐媚的外室给够
了魂。”讲到这儿,俞念禾的声音中夹杂了一丝委屈,但她强行的压制住想要哭的冲动,继续淡淡的说着:“十四那日他回来找府医上药,跟府医说他近日有些头晕,让府医给他开一剂药方,他只在府中住了一碗,上元节那日便又出去了。”
柳静颐脸色微微一变:“林大人说过自己头晕,是从何时开始头晕的?”
“对!”俞念禾抬眼看着有些惊讶的柳静颐,点头重复道:“对,他说近日有些头晕,具体时间并不清楚。”
柳静颐急切的说道:“那夫人可有府医开的方子可还有,我要看一下。”
俞念禾似是也了解了事情的严重性,忙吩咐管家取来交给柳静颐,看完方子,柳静颐心下有了计较,“主子,这方子里有一味止血的药物,府医应该觉察到了林大人脑步的异常。”
“夫人,林大人的长随现在在何处?”一直未出声的荆子言问道。
“他应该在外宅,他一直跟着夫君,并未回来。”俞念禾的声音淡淡的。
荆子言从衣袖中拿出一副画像展示给俞念禾:“夫人可对这画像有印象?”
俞念禾仔细看了看,有些疑惑的摇摇头。“夫人,此人便是林大人的那位外室”
“怎么可能,我是见过那外室的,她的妆容极为浓厚妖艳,红唇上的唇脂如鲜血般,一双丹凤眼格外柔媚,完全不似画上这么冷清。”
“可这姑娘便是与林大人一起死在
那外宅中的女子……”
“你说什么?”俞念禾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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