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点点头,换了衣服,便往园子里去。
宴席摆在轩朗大气的秋爽斋,探春做东,给贾环饯行。
如今众姑娘也豪爽起来,因贾琮说以往二两银子的月钱着实小气,便批了条子,府里姑娘月例一律涨至十两,西府没钱就从东府开支。
众人正围着花梨大理石大案欣赏探春珍藏的名人法帖,见他来了,忙过来接着。
“在做什么呢?”贾琮笑道。
“看三丫头的帖子呢。”宝钗道。
黛玉抿嘴笑道:“人常说琮哥哥文武双全,可惜终究有一样不全。”
众人忙问其故。
黛玉指了指案上的帖子,揶揄道:“琮哥哥的字儿可不称天下第一才子的名声呢。”
众皆大笑。
宝玉甚喜,自觉这是惟一能胜过贾琮的地方,因坏笑道:“琮哥儿只别出去写字就行了,旁人也不知道。”
贾琮哂道:“我写得好不好值什么,若要写字,我不知道请宝姐姐、颦儿代笔么?”
宝钗、黛玉掩嘴而笑,横了他一眼。
宝玉顿时受到一万点伤害,讪讪一笑,无言以对。
黛玉始终是他心中最深的痛,尽管现在恢复了许多,仍难释怀。
凤姐儿抱着巧姐儿过来笑道:“今儿是来吃酒的,又不是考学问,写什么字。
琮儿又不是哪吒有三头六臂,又要练武又要打仗又要办皇差,哪有许多功夫练字。”
“凤姐姐此言甚善。”贾琮笑着过去,逗弄巧姐儿:“叫老爷,叫老爷。”
巧姐儿朝他吐了一口泡泡,哇哇叫了两声,翻了翻白眼。
众人都笑了。
凤姐儿啐道:“她才三个多月,叫什么老爷。”
贾琮讪笑道:“我这不是教她么?”对这个女儿他着实没上什么心,平日里除了公务,回了家陪众多老婆时间都不够,哪里还顾得上女儿。
凤姐儿白了他一眼,道:“你平日也不多疼她,仔细她可不亲你。”
众人都掩嘴偷笑。
贾琮干笑道:“这不是忙么。有什么吃的么,我都快饿死了。”他方才只在路上吃了点干粮,又打了一仗,早就饿了。
宝钗忙命人端上一碟枣泥馅的山药糕,一碟桂花绿豆千层糕。
“你呀,忙公务也不顾着身子,什么天大的事,饭也不好好吃。”黛玉道。
贾琮摆手让各人坐下,笑道:“颦儿勿忧,我身子好着呢,你们不知么?”
“又浑说,吃你的罢!”黛玉脸一红,啐了他一口。
众女都知道贾琮口无遮拦的性子,只假装没听到,各自聚在一起说话。
不一会,贾环来了,宝钗生怕贾琮饿着,忙命人传饭。
酒菜是早已备好的,十几个丫头提着食盒鱼贯进来,顷刻摆满了一大桌。
因今天园内众人齐聚,再加上贾琮一大家子,故探春命将几张八仙桌拼在一起,十好几个人才能坐下。
宝玉最爱这样的热闹,笑道:“雅座无趣,须得行令才好。”
众女笑道:“行什么令。”
贾琮最怕她们的酒令,忙道:“今儿是给环哥儿饯行,行什么令,他说了算。”
“也好,环哥儿快说。”众人笑道。
贾环没想到自己还有当主角的一天,忙抓耳挠腮想了片刻,若说划拳,则太俗了些儿,教人笑话。
忽见这么多人坐在一起,笑道:“有了,咱们击鼓传花,若花到谁手中,饮酒一杯,罚说笑话一个。若说了不好笑,加罚一杯。”
“这也使得,雅俗共赏。”湘云笑道:“如今桂花开的正好,快摘一枝来。”仆妇忙去摘花、拿鼓。
黛玉笑道:“龄官儿,你去屏后击鼓。”
龄官笑着点头去了。
须臾,鼓声响起,桂花从贾环处传出来,众人一一接过,其鼓声慢,传花亦慢,鼓声疾,传花亦疾,转了两转,恰至贾琮手中,鼓声忽住。
众人皆笑:“该琮哥儿说笑话。”
贾琮苦笑,自然知道这是潜规则,若贾母在这里,便是她第一个说,只得吃了一杯酒,想了半天,才想到一个苏灿以前告诉他的笑话。
“有新妇拜堂,即产下一子。婆婆愧甚,急取藏之。新妇道:‘早知婆婆这等爱惜,快叫人把家中阿大、阿二都领了来罢’”
众女扑哧一声,都喷笑出来,忙掩着嘴啐道:“琮哥儿浑说什么,就会糟蹋女儿清白。”
贾琮忙辩白道:“我听说这是岭南实事,可不是我胡诌的。”
探春啐道:“谁告诉你的。”
“就那天来那个苏灿。”贾琮笑道。
众女皆摇头失笑。
鼓声再起,贾琮给龄官使了个眼色,花便落到宝钗手里。
“该宝姐姐说。”湘云拍手笑道。
贾琮也十分好奇“任是无情也动人”的宝钗会说什么笑话。
宝钗想了想,道:“玉帝修凌霄殿,偶乏钱粮,欲将广寒宫典与下界人皇。因思中人亦须皇帝才好,便请灶君皇帝下界议价。
既见朝,朝中人讶道:‘天庭所遣中人,何黑如此?’灶君笑道:‘天下中人,哪有是白做的’”
众人大笑,道:“分明说的咱家买办。”
贾琮也鼓掌笑道:“宝姐姐这笑话入木三分了。”
贾环在姊妹间是做惯中人的,不好意思不笑,又不好意思笑,只干笑两声,神仙都这样,何况我一介凡人呢,又心安理得笑起来。
鼓声再起,这次花落黛玉手中。
因宝钗珠玉在前,黛玉也不甘示弱,想了想道:“时值大比,一秀才命卜者占龟,颇得佳像,稳许今科奏捷。其人大喜,将龟壳谨带随身。
至期点名入场,主试出题,旨解茫然,终日不成一字。因抚龟叹息道:‘不信这样一个好乌龟,如何竟不会做文字!’”
宝玉大笑,连连鼓掌,他最喜这等讥讽禄蠹的笑话。
众人也笑作一团,都道:“颦儿促狭,也太刻薄了些。”
黛玉傲娇一笑,横了贾琮一眼,意为本小姐不比某些人逊色罢。
贾琮笑着凑到她耳边低声道:“颦儿与宝姐姐一时瑜亮,岂止说笑话这门功夫,琮深知矣。”
黛玉脸蛋一红,忙推开他,啐道:“下流坯子。”
接下来,桂花毫无悬念落到贾环手里,这是他的强项,因摩拳擦掌道:“我说这个笑话,你们保管没听过,仔细笑破了肚皮。”
宝琴道:“快快说来。”
贾环笑道:“不过么,先说好,高山流水,知音难觅。若觉不好,只怪你自己不懂,可不是我的笑话不好。”
惜春啐道:“什么了不得的笑话,我们竟听不懂,胡吹大气。”
贾琮知道他的本事,笑道:“环哥儿只管说来,三哥我自有公论。”
贾环清了清嗓子,道:“有新妇临盆极难,胎转之际,腹中绞痛欲死,两三日后产下男婴。
妇谓夫:‘吾为此一块肉,几濒于死。既有此子,宗祀可不绝。
愿从此不睡合欢床,若再怀胎生产,我必不能活,君如念夫妇情,请异室独居以救余生’”
说到这里,顿了顿。
湘云瞪了他一眼,道:“有什么好笑?”
王熙凤也啐道:“下流种子,竟打趣起妇人来,下辈子让你托生女儿,你才知道痛不痛。”
贾琮忙道:“还有下文,你们急什么。环哥儿说来。”
贾环嘿嘿一笑,道:“夫诺之,即设榻别室,两个月后,一日更已深,夫正欲睡。
忽敲门声甚急,夫惊问是谁?妇道:‘我。’夫问汝是谁?妇又说:‘我。’
夫问汝究竟是谁?妇隔窗笑语:‘不怕死的人儿来了,速开门。’”
贾琮一口菜喷在地上哈哈大笑。
宝钗、黛玉、凤姐儿、尤氏、李纨、可卿等妇人无不面红耳赤,忍俊不禁,连声啐骂。
迎春、探春、湘云、宝琴、岫烟、惜春等姑娘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旋即红着脸垂下头,暗骂贾环混账。
忍了片刻,实在忍不住,同时嗤一声笑了,忙又骂贾环,以为掩饰,生怕旁人知道自己听懂了笑话。
宝玉虽忍不住好笑,仍跺脚骂道:“该死该死,怎么说这些下三滥的东西,也不怕唐突了姊妹们。”
贾环见众女羞恼,忙讪讪坐下,干笑道:“我听我妈说的,我也不太明白。”
贾琮忙护着他道:“无妨无妨,姊妹聚会只为取乐,环哥儿这个笑话甚好,你们有本事说个更好的。”
因叫继续击鼓,后面果然再也没有超过他的笑话。
倒让贾环得意一回。
宴毕,贾琮笑道:“环哥儿明日便要戍边去,为兄没什么东西给你,只替你寻了一匹好马,名唤玉狮子,你骑了去罢。”
“谢三哥。”贾环大喜,他对贾琮的千里一盏灯早就垂涎三尺,苦于没钱买宝马良驹。
——
次日,众姊妹送走贾环,贾琮去卫狱看望甄缘。
众狱卒见他来了,慌忙列队请安。
“甄家女眷都还好么?”贾琮道。
今儿当值的掌刑百户忙道:“禀大人,众女眷都好。卑职等特意打扫了牢房,备了床榻棉被,松松的关着,每日好菜好饭伺候着,热茶热水不断,若有病痛的亦延医诊治。”
贾琮点点头,进了监房,见甄家众人两三人一室,一人一床,倒也宽松。
众妇人见他进来,慌忙请安问好,又叫甄缘答应。
贾琮拱手道:“诸位太太、奶奶、姑娘,且委屈你们几日。”
“不委屈不委屈,多谢国公法外开恩,甄家满门足感盛情。”
贾琮命人打开甄缘牢房,道:“缘妹妹,你随我来,我有几句话和你说。”
甄缘默然不语,随他出来,到了提督公房内室。
“缘妹妹,请坐。”贾琮见她憔悴了些,忙道。
甄缘看了他一眼,摇头道:“请国公垂询,我就站着回话罢。”
贾琮心中暗叹,这就是女孩子进了牢房和没进牢房的区别,即便自己再照顾,终归是进了监狱,甄缘亦不复以往的骄傲,变得低落自卑。
“我要你回什么话,你与我客气什么。”贾琮起身握着她肩膀,把她往椅子里推。
“别,国公别碰我,我身上不干净。”甄缘如受惊的小鹿,慌忙一扭身,避了开去。
住了两天监狱,没换衣服,没了沐浴盥洗的条件,甄缘只想离贾琮远远的,免得难堪,为自己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贾琮忙安慰道:“在我心中缘妹妹是世上最干净的人,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甄缘闻言,眼睛一红,几乎哭出来,想扑到贾琮怀里去痛快哭一回,又生怕腌臜了他。
贾琮过去轻轻抱着她,道:“缘妹妹,是我疏忽了,没想到你们女儿家爱洁,我上次坐牢个把月都没洗澡。”
甄缘嗤一声笑了,忽觉得自己两三天没洗澡也不是太大的事,如果时间长了……心中也有些嫌恶,若自己也一个月不洗澡,才不要他抱我。
贾琮笑道:“我这房里倒什么东西都齐全,要不你在我这里洗洗?你洗完了,再让姊妹们挨个来洗。”说着指了指屏风后,里面有一个黄花梨的大浴桶。
嗯?可以沐浴?甄缘有些意动,不过偷偷看了贾琮一眼,又强忍着摇了摇头,自己在他房里洗澡,成何体统。
贾琮低声笑道:“你怕我偷看不成?我可是出了名的正人君子,坐怀都不乱的,不信你试试。”
“呸,我才不试。”甄缘红着脸啐道。
“也罢,你不想洗就算了,过几天长了虱子,可别怪我没提醒,监房里可不干净。”贾琮笑道。
“有虱子?!”甄缘几乎跳起来,这种生物她哪里见过,想到自己身上会长这东西,顿觉到处都隐约瘙痒起来。
贾琮摊手道:“这不是很正常么?”
“琮哥儿……我要沐浴……”甄缘再不敢倔强,忙道。
“好勒,我叫他们立刻送热水来。”贾琮眼睛一亮,兴冲冲地跑出去。
甄缘咬着唇儿对着他背影啐了一口,脸如红霞,哪不知道他的花花肠子。
片刻后,几个校尉轮番提着热水进来,顷刻间注了大半桶水,有个机灵的小力士还非常贴心地把院子里的桂花撸了许多花瓣,丢在浴桶里。
见贾琮抱臂而立,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色,甄缘又羞又窘,嗔道:“你还不出去。”
贾琮道:“我这不是怕他们没头没脑闯进来吓着你么,我在这里他们就不敢闯进来。你若不放心我,那我出去好了,你慢慢洗。”说完作势转身离去。
“你,回来。”甄缘听说有人可能闯进来,心里一突,慌忙叫住他。
贾琮嗖一声弹回:“缘妹妹,有何吩咐?”
“你,你别走,去外间坐一会,行么?”甄缘面红耳赤,期期艾艾地道。
“得令,我在外面替你守着。”贾琮笑着坐到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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