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这是……呃……”南安太妃一口气转不上来,后半句话戛然而止。
贾琮猿臂轻舒,一把掐着她脖子提起来,冷笑道:“老猪狗,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谁给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摸老虎的屁股?”
堂内众人大惊,堂堂王府太妃竟被人像小鸡崽子般提在手里,传出去可了不得。
“琮哥儿!”贾母也吓坏了,生怕贾琮性子上来把她捏死可就出大事了,忙喝道。
贾琮强忍着捏碎她脖子的冲动,缓缓松开手,几个婆子忙上来扶着她。
“你!你大胆!”南安太妃惊魂甫定,怒斥道:“竟敢对我无礼!我定要进宫参你一本!走!”
“且慢!”贾琮冷喝道:“老娼妇,放完屁这么容易便想走?”
“你!你想怎样?”太妃气得三尸神暴跳,一辈子从未有人如此称呼她。
“我想怎样?呵呵,从此刻起,我贾府与你南安王府不死不休!
回去给我洗干净等着,我会在教坊司给你留个好位置!我保证,光顾你的人会比你这辈子见过的人都多。”贾琮迫近身去,盯着太妃眼睛,一字一句地道。
“你……我……”太妃心头一颤,被贾琮眼中浓烈到近乎实质的杀意、恨意、怒意所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想到后果,心中大骇,暗暗后悔不该听信谗言,想求饶又不知怎么开口。
贾琮冷哼一声,喝道:“圣旨留下,给我滚!”
“是。”几个婆子忙上前道:“太妃请。”
南安太妃不敢多说,带着慌乱匆匆逃离。
“琮哥儿……你……”贾母也被暴怒的贾琮吓到了,她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会和王府开战。
贾琮抬手打断了她,沉声道:“老太太,今日非琮一时激忿意气用事,实关乎家国气运。
你们不必担心,南安王府今非昔比,破灭不过反掌之间。这一回,我要让都中所有想与贾家为敌者都知道,南安王府就是他们的榜样!”
说完看了赵姨娘怀里的探春一眼,道:“三妹妹不必惊慌,三哥还没死呢,没人可以动你半根汗毛。”
见湘云、宝琴抿嘴而笑,悄悄竖了个大拇指,贾琮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
“老仇,我决定了,战!”贾琮快步回到慎始堂,劈头盖脸便扔出一句话。
庞、仇已得知西府的事,倒也并不奇怪,若能忍得住这口气,贾琮也不是贾琮了。
仇智歆故作惊异,道:“少保所言何意?朝廷不是议和了么?”
贾琮瞪了他一眼,道:“西域,战!死战!死战到底!管他妈洪水滔天,先打西域!”
仇智歆大喜,抚掌道:“好好好!有少保一言西域定矣,下官替西域亿兆百姓谢少保天恩。”
贾琮摆手道:“少扯淡,适才南安太妃竟敢算计到我头上,她家吃了败仗,丧师失地,竟打算叫我贾家的女儿替她和亲!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以,第一我要打西域,第二我要灭了南安王府,足下可有高见?”
仇智歆早已在心中盘算此事,因笑道:“这两件事大可以合在一起办。
南安王轻敌兵败,丧权辱国,此罪一;
南安太妃不思悔改,欺君罔上,欲李代桃僵,此罪二;
南安王被俘后变节投敌,通藩卖国,此罪三。
有此三条大罪,南安王府的丹书铁券也不管用了罢?”
贾琮奇道:“前两条倒也罢了,狄炎变节之事我都不知道,大人从何得知?”
仇智歆捻须笑道:“指挥使大人气糊涂了,怎么也说起外行话来?”
贾琮恍然,大笑道:“好好!狄炎这狗贼世受皇恩,不说以死报国,竟敢变节投敌,着实该死!”
“如此一来,朝野之间必定震怒,天下百姓必定群情激愤,想议和也没那么容易,少保再全力主战,自然可望扭转颓势,且此战下官钻研许久,当有七八成把握。”仇智歆道。
贾琮看了他一眼,道:“有何良策?”
仇智歆忙从怀里掏出一封折子,道:“这是下官草拟的《统筹西域全局折》,一应举措俱已详细写明,请少保过目。”
贾琮接过这封厚厚的折子便有些头大,他哪有阅读这种长文的能力,忙递给庞超先看。
无意间瞟到仇智歆下首的法蒂妮,忍不住问道:“姑娘,方才说的话还作数么?”
法蒂妮见峰回路转,族人又有救了,正激动莫名,忽听贾琮问起,饶是草原儿女热情奔放也不禁微微羞窘,忙起身双臂交叉抱胸,躬身道:“如您所愿。”
仇智歆微微一笑,我还道你这只猫不偷腥了。
贾琮早已看到他得意的神色,瞪了他一眼,道:“我不过顽笑一句,你当真了?琮岂是趁人之危、挟恩图报之人?”
仇智歆摆手笑道:“少保光明磊落,襟怀坦白,下官素来景仰,绝无不敬之意。”
庞超一目十行,已快速看完折子,沉思半晌,道:“制台此策,思虑周祥,布局精妙,倒颇为可行,只是朝堂上还须得力之人相助。”
仇智歆道:“下官久在边关,朝中无人,全看少保了。”
贾琮决然道:“既然庞先生说可行,咱们去书房细细研究研究,请。”
“请。”
贾琮起身正要走,见法蒂妮有些拘谨,不知该走该留,正想找人安置她,忽见晴雯眼中带着坏笑出来,道:“公主并二位太太听说有位西域来的姑娘驾临,十分喜欢,命我来请姑娘进去一会。”
“啊?”法蒂妮有些慌乱,中原豪门内宅的规矩她哪里懂,且她再单纯也知道贾琮妻妾对自己这个主动上门的竞争者不会有什么好脸,以为是叫进去羞辱一番,因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贾琮忙低声问道:“小妖精,怎么回事?里面怎么知道了?”
晴雯在他耳边轻笑道:“公主她们听说你本来坚拒出兵西域,结果人家献上个西域美人儿就把你心蒙住了,所以定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有什么三头六臂,能让你朝令夕改。”
贾琮看了众人一眼,干笑一声,忙拉着晴雯背过身道:“难道她们不知道西府的事儿?”
“知道啊。可公主她们认定了你是因为西域美人儿改变主意的,而不是因为三姑娘。”晴雯掩嘴轻笑道。
“胡说八道!死丫头,也不知道帮爷说几句好话,白疼你了。”贾琮气恼道。
晴雯娇嗔道:“人家说了,公主她们都不信,说我惯会包庇爷,我有什么法子?”说完委屈地撅起樱桃小嘴。
贾琮笑道:“罢了,爷身正不怕影子斜,算你懂事儿。”
说着回身笑道:“法蒂妮姑娘,内子她们没见过西域女孩子,有些好奇想见见你,不必害怕,她们都很好相处。
晴雯,告诉太太们,法蒂妮姑娘远来是客,不熟悉咱们中原的礼节,莫要拘束了她。”
“是,爷。姑娘,请随我来。”晴雯娇笑着答应一声,拉着法蒂妮去了。
内书房里,贾琮听庞超细细解说了一番仇智歆的平西之策,缓缓点头称是,他虽没去过西域,但总算带兵打过仗,一个军事计划的好坏还是分得清的。
只听仇智歆道:“此次南安王西征,刚愎自用,不听我言,即便粮草不被焚烧,凭他本身三大缺陷,想收复西域成算也不高。”
“愿闻其详。”
“其一,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其所安插的将领皆是京中故旧,兵源则来自各藩王亲卫,平日互不统属,陡然捏在一起,如何能行?”
“有理,我打仗就喜欢用熟悉的士卒,若让我指挥数万面都没见过的军士,我也头大。”贾琮道。
“其二,劳师以远,水土不服。其军中大部分士卒生长于东地,忽然调去西征,不伏西域水土,进入吐鲁番后便有许多士卒上吐下泻,军中又缺医少药,导致不少士兵死亡,军中士气十分低落。”
“嗯,听说西域冷热两极,似乎当年唐三藏取经路过的火焰山便在吐鲁番,气候恶劣,外省士卒吃不消也是寻常。”
“其三,野心太大,好高骛远。西域各部未定,先去伊犁撩拨罗刹人,这不是舍易取难,舍本逐末么?平白促成罗刹人和阿布赖等人联手,为战局增添了许多变数。”
贾琮缓缓点头,道:“理应先易后难,逐个击破,不使贼军合流。”
“照啊!少保一语中的,南安王枉称名将,满脑子全是借公务而谋私利的小算盘,否则怎会败的如此惨烈!
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此人不杀,何以正军法国法?”仇智歆吹胡子瞪眼睛,越说越气,恨不得立刻把南安王抓来砍头。
贾琮道:“南安王自然是要死的,他不死我等也师出无名。对了,这回要花多少钱?”
仇智歆微一沉吟,小心翼翼地道:“至少须有一千万现银,否则难操必胜。”
贾琮吸了口气,又问道:“动何处兵马?”
“就地招募!将甘肃、西域等地军民并各部族勇士募集起来,他们既是本地人熟悉地理气候,天性剽悍,又一门心思保卫家园故土,驱逐恶匪,众志成城,士气可用!”
贾琮点点头,道:“须多少兵?”
“七八万足矣,兵力过众反而累赘,补给压力太大。”仇智歆道。
贾琮想了想,道:“一千万银子恐怕远远不够,若单论打一仗或许够了,打下来如何固守治理?
若无海量银子砸下去,极易复叛复乱,咱们这番功夫就白费了。”
仇智歆叹道:“少保高瞻远瞩,下官佩服,奈何朝廷拮据,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就这一千万只怕也……”
贾琮摆手道:“我自会解决钱粮问题。不过么,谁来领军?你可别指望我,我如今不便轻易离京,更不便掌握这支大军,其中缘故你也清楚。”
仇智歆忙道:“少保身份贵重,岂能身赴险地,下官明白。眼下正有一员大将,若要收复西域,非他莫属!”
“谁?”
“甘肃镇总兵官刘杰峥!”
贾琮微微一愣,道:“现押在刑部天牢里那位?”
“正是。老刘少年时久在西域军中历练,积功升至总兵官,对西域风土民情,地理天时最熟悉不过,且深谙兵法韬略,性子沉稳厚重,派他领军,万无一失。
下官愿用人头作保。”仇智歆道。
庞超插口道:“刘总兵我也知道,是个人才,且要捞他出来也不难,不过他的分量不够,难以统帅西征大军。”说完眼含深意看着仇智歆。
仇智歆缓缓点头,道:“庞兄的意思是……”
“制台大人德高望重,深悉军情,足以挂帅;刘总兵么可为前军大将。少保不宜轻动,只在京中调运督促粮饷。
若凯旋,皆大欢喜;若战败,制台大人和刘总兵当负全责。”庞超淡淡道,语气中不带一丝感情。
贾琮回过味来,道:“嗯,庞先生所言极是。老仇,此事我出力出钱出人都可以,但是我只揽功、不受过,打赢了你居头功,我沾沾光就好,打输了,你知道后果。
这个条件你接受么?”如今他也学聪明了,热血上头的事儿少干,保证自己的切身利益为重。
仇智歆早有预料,拱手道:“少保肯鼎力相助,下官铭刻于心,此战若败,下官把头上乌纱并项上人头都还给朝廷便是。
若侥幸成功,少保运筹帷幄,保疆得力,自当居首功。”
贾琮与庞超对视一眼,笑道:“老仇,你果然会做人,我都有些喜欢你了,希望是个好结果,你我将来再一起为国出力。”
仇智歆笑道:“往后还能得少保耳提面命,实乃下官荣幸。”
贾琮点点头,收起笑容,正色道:“仇大人,你是庞先生说的志士仁人,琮虽做不到,却深为敬服,此战你大可放手而为,若有不测,你阖家老小,我自会照拂。”
仇智歆欣然起身,一揖到地,道:“得少保此言,下官再无牵挂,这就回去修缮题本,明日随大人入朝面圣,如何?”
“好!我也抓紧时间联络朝中重臣,为国朝气运,奋力一搏!”
“下官告退,留步。”仇智歆拱手告辞。
贾琮重新坐回椅内,道:“庞先生,对今日之事怎么看?”
庞超微一沉吟,道:“南安太妃来的蹊跷,恐怕后面有人做局,故意激你出手。”
贾琮冷笑道:“既然不想我韬光养晦,那我就出手好了,不单要出手,还要轰轰烈烈干一场!干死南安王府,打下西域万里河山!”
庞超点头道:“富贵险中求,既然决意出手,就不必藏着掖着,现在不单是今上,朝中许多人都已把你视为巨擘。
譬如大象永远不可能藏在骡马身后,何不借此一战,成就自身大势,使敌不敢轻举妄动,总好过寄望于敌人忘记你。”
“先生说的是,我现在不便出门走动,请先生持我帖子,替我拜访拜访京里的诸位大人。勋贵那边我派人打个招呼便是。”
庞超拱手笑道:“自当效劳。莫忘了还有些人,虽不是朝堂大员,也可利用。”
“谁?”贾琮奇道。
“譬如明德书院山长,岁寒先生。”庞超笑道:“自兵败以来,他在书院中屡屡讲学,力主再战,凭他在士林的声望,朝廷也不能不重视。”
贾琮笑道:“好好,先生想得周全。”
庞超笑道:“这几人我会派人拿你的帖子,请他们对西域并议和之事具表奏闻,你代为转呈,想来书生意气,定是要挥斥方遒的。”
“琮得先生,如鱼得水矣。”贾琮拱手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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