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调查,他也能猜到其中必有戴权的影子,至于其他人,不论涉及到谁,贾琮已下定决心,杀一警百。
锦衣卫指挥使衙门,贾琮看着新任的南司代掌刑千户,把今早从皇后处了解到的情况说了,问道:“对此案你有何见解?”
庄青昨晚从王飞处得知此事,料到今日贾琮必问,故一夜没睡,早已派人多方查证,搜集线索。
当下胸有成竹地道:“回大人,此案事涉宫闱争斗,讳莫如深,破案的关键还是在莫太医身上,只要撬开了他的嘴巴,一切自然明白。
不过再想深一层,敌人说不定正等着我们上钩。”
“什么意思?”贾琮道。
“假设咱抓了莫太医,此人又死在卫狱里,在皇上跟前咱就更说不清了。
毕竟从目前的证据看,不管是元妃娘娘的脉案,还是太医院存档的处方都没任何问题,唯一有问题就是药物,不过都被娘娘服下了,没拿到罪证。”庄青道。
“嗯,依你之见呢?”
“卑职以为应反其道而行之,不击首尾,而击其中流。
此案既涉吴贵妃,又牵连戴总管,甚至连诸皇子都脱不了干系,皇上既无旨意,本卫若是轻动,恐授人以柄。
故咱先不动莫太医和吴世韬,只将计就计,派人隐在暗处布控钓鱼,反而从太医院高层着手。”庄青道。
吴世韬,吴贵妃之父,新党大员,现任礼部右侍郎,分管太医院。
贾琮微一沉吟,缓缓点头,道:“说下去。”
庄青从怀中掏出一本案卷呈上,道:“卑职昨夜已会同王千户暗中盘查吴府和太医院诸官吏,发现左院判纪兴义平日里和吴世韬过从甚密。
又查问了文选清吏司有关人员,得知纪兴义本是普通御医,正是得吴世韬举荐提拔,方才高升为左院判,此案定然与他脱不了干系。”
贾琮道:“好。怪道老周说你心思细密,见微知著,能料敌机先,办事老练,向我力荐你。办好了此案,‘代’字就去了罢。”
庄青大喜,忙拜倒道:“谢大人赏识,卑职敢不效死,必不负大人厚望。”
他多年以来都是周威副手,如今周威高升,他即便提拔也应按惯例擢为千户衔,没想到贾琮用人不拘一格,直接让其暂领掌刑千户实职,可谓破格提拔了。
这些日子他也如履薄冰,若不能中贾琮的意,服手底下的人,这个官儿也是做不长的。
别的不说,单说刑口还有好几个老千户日夜眼放绿光盯着,他又没有周威的威望,若差事办差了,小报告都要被打死。
故得知此案后,庄青如获至宝,安心借此案大显身手,誓要在贾琮跟前一鸣惊人,奠定他南司首席千户的威名。
“去罢,今日我要亲自去卫狱听审。”贾琮摆摆手。
庄青心中激动莫名,沉声道:“是。卑职这就去安排。”说完转身告退。
纪兴义今日心情甚好,特意约了几个相熟同僚到酒楼吃午餐,因吴侍郎已向他暗示,现任太医院判老迈,很快就会致仕。
若无意外他将毫无悬念地接掌太医院正印,迈上医生所能达到的人生巅峰。
但是,意外总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发生。
两个便装的锦衣校尉走进望月楼雅间,眼睛一扫,目光落到主位的纪兴义身上。
“你们是何人?懂不懂规矩?”
“没见我们在吃酒,还不退下!”
“这里没你们找的人,退下。”众人斥道。
“诸位大人吃好喝好,咱们弟兄最懂规矩,来此只想请纪大人去敝处吃杯茶。”一校尉拱手笑道。
“你们是哪家的?烦转告贵家主人,某现在不得空闲,若要吃茶,改日再约,如何?”纪兴义以为他们是哪家官宦豪门的下人,随口婉拒。
作为太医的头儿,他在都中人脉颇广,谁都要礼让三分,毕竟没人能保证自己不生病。
“这可不成,咱家主人脾气不太好,若请不到纪大人,咱弟兄吃不了兜着走,还是请纪大人亲自去说罢。”
那校尉笑着掏出腰牌,啪一声拍在桌上。
众人本还想斥责其无礼,哪有这么请客的,一见那双鱼腰牌上“锦衣卫”三个大字,忙把到嘴边的话吞回肚子里。
一个个噤若寒蝉,恨不得把头栽到桌子底下,生怕惹上祸事,暗暗后悔不跌,不该来吃这顿饭,若被老纪牵连上,这辈子就算交代了。
纪兴义脸色一白,没想到锦衣卫这么快就找上门来,强作镇定道:“不知是为何事?”
另一校尉早已不耐,斥道:“什么事儿你自己心里没数?是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纪兴义心头一颤,不过想到这次吴侍郎的完美计划,自己也没留下什么证据,胆子顿时大了些。
毕竟是朝廷命官,锦衣卫也不能随意杀害,因起身拱手道:“既如此,我就随二位走一趟。”
“诶,这就对了,纪大人肯赏脸,咱们也轻松些。”前一校尉押着他出去。
另一人扫了众人一眼,冷声道:“各位,多吃饭,少说话,保平安。”
“是是是,我等谨遵大人吩咐,回去绝不敢胡言乱语。”众人见只抓一人,松了口气,忙点头哈腰地道。
见校尉转身离去,众人才瘫在椅子上,近两年锦衣卫凶名太盛,由不得他们不怕,而且身在太医院,多少知道些宫闱秘闻,显然这是贾少保在为元妃之事报复了。
南司卫狱里,今日贾琮亲来听审,又事涉元妃之事,上至千户,下至力士、狱卒早已严阵以待,磨刀霍霍,各样刑具擦洗得锃光瓦亮,桌椅地面打扫得一尘不染。
进了刑房,纪兴义见众校尉如看待宰肥羊的眼神儿,脚下忍不住发软,抬眼看到角落里各色稀奇古怪的刑具,更是毛骨悚然。
此时他才发现,高官厚禄的诱惑在死亡酷刑面前是如此苍白无力,让他直想坦白交代了,免得皮肉受苦。
旋即想到锦衣卫没有证据,只要死咬着不认,皇上也不会任由锦衣卫胡来,因此又鼓起了勇气。
“下官参见少保。”纪兴义对着大案后的贾琮恭恭敬敬拜下。
贾琮冷哼一声,并不理他。
旁边侍立的庄青接过话头,道:“纪大人,知道今儿请你来所为何事么?”
“下官不知。”
庄青笑道:“是么?既然纪大人记性不好,我就提醒提醒你,陷害元妃的事儿,谁是主谋,谁是从犯?”
纪兴义强笑道:“谁敢陷害元妃娘娘?下官着实不知。”
庄青冷笑道:“元妃娘娘忽然‘有孕’,又忽然‘流产’,你太医院不知?”
纪兴义忙道:“回大人,元妃娘娘一向脉案并用药情形,太医院皆有详细记录。
据下官所知,莫太医早在娘娘第一次停经时已察觉疑似喜脉征兆,并记录在案,只因不曾确实,故不敢上奏。
直到昨日方才有了把握,上报了陛下,至于娘娘为何流产,下官实在不知。请大人明察。”
庄青点头道:“纪大人想来是要作死士了,却不知但凡作大案,必得多人相互配合,这里边就有个毛病,知道么?”
纪兴义干笑道:“下官只知医术,不曾学过刑名之事。”
庄青竖起一根手指,冷哼道:“你嘴硬没用,只要其中有一人嘴巴松了,你们这一条藤儿上的人就全完了。
是故犯案之人越多,破案越容易。来人,带卫固!”
“是。”
纪兴义一听“卫固”二字,顿时打了个哆嗦。
庄青见状,淡淡道:“若要利用太医院职权犯案,把脉开方的太医是首当其冲,而你这管事儿的上官亦是要疏通的,此外药房抓药的吏员更是绕不开的一环,纪大人,我说的对么?”
“大……大人……所言,下官不明白。”纪兴义颤声道。
庄青看着拖进来的太医院吏目卫固,道:“你们太医院共有七八个抓药的吏员,卫固是其中之一。
我们连夜搜查了这七八家,只在卫固家里发现了两千余现银。
啧啧,纪大人,你们太医院油水这么丰沛?区区一个吏目的家底儿比本官还厚实,佩服佩服。”
纪兴义忙道:“回大人,太医院实是清水衙门,哪有油水。卫固家中巨款来源,下官实在不知。”
庄青冷笑道:“昨儿进来时他一口咬定说是赌钱赢的,又说不出赌坊、赌客的名字。
尝了尝本卫的手段,又改口说是纪大人赏的,前后不一。纪大人手面竟如此阔绰?可否为本官解惑?”
纪兴义叫道:“下官冤枉!此乃卫固栽赃陷害,下官何曾有这许多银子赏他,请大人明察!卫固,你说!本官待你不薄,你为何陷害于我!”
“哦,原来是栽赃。”庄青看向卫固,道:“你听到了?你上司说你栽赃他。”
卫固趴在地上,此刻哪里还管什么上司下司,保命要紧,忙大声道:“小人不敢说谎,这两千多银子确实是纪大人趁夜半无人时悄悄给的,只是他当时给的是银票,小人回去后兑了出来,藏在家里。
小人记得清楚,那天是四月二十七日,正轮到纪大人和小人值夜,有太医院值夜记录为凭。”
庄青点点头,道:“值夜记录我们查了,确有此事。你区区一个小吏,纪大人为何赏你这么多银子?”
卫固忙道:“纪大人说我为人老实,办事得力,给了我几瓶药物,让我留心放在药柜里,等莫太医开方子的时候拿出来给宫人带去。”
“是什么药物?”
“有三瓶是滋阴养血的八珍丸,有一瓶是保胎的白术川芎丸。药瓶上贴的签子写的是这个名字,究竟里面是什么药,小人不知。”卫固道。
庄青道:“你在太医院办事十余年,应该知道规矩,你们太医院的药物能私相授受?”
卫固道:“回大人,太医院规矩除饮片外,若是成药决不许由外面带入,必得在院内现制现用,如丸药、膏药、散剂等。
故纪大人私下给我几瓶药丸,并不合规矩,只是小人贪财,猪油蒙了心,一时不察,接了下来。”
“你一派胡言,含血喷人,我什么时候给了你药丸?”纪兴义怒骂道。
卫固吓了一跳,忙低下头。
“让他闭嘴。”庄青道。
啪!纪兴义脸上挨了一记狠的,扑倒在地,口吐血沫,不敢再说。
“太医院为何会有这个规矩?”庄青继续问道。
卫固道:“因生怕太医被人指使,下药暗害宫中贵人。
饮片有药渣可辨,容易留下证据,而药丸、膏药、散剂等用了就没了,无迹可寻,最易被人利用,故太医院定下了这条规矩。”
庄青点点头,道:“纪大人,可有异议?”
纪兴义捂着脸,疼的直哆嗦,只是摇头道:“卫固所言子虚乌有,胡说八道,下官从未给过他一分银子,更没给他什么药物。”
庄青淡淡笑道:“纪大人,恕我直言,枉你饱读诗书,还不如卫固聪明。
你区区一个小卒,拿好处办事,犯得着这么卖命?
此事本卫已然查明,凭你铁齿铜牙就赖的掉么?
宫中周贵人已向皇后出首,说是吴贵妃密谋指使,她居中传话,利用其父吴侍郎的职权,安排你和莫太医无声无息做成此事。
吴贵妃、吴侍郎、你、莫太医都是蠢货,被人当了枪使还不自知,以为此事仅仅是宫闱内斗?
实话告诉你罢,你们伪造元妃秽乱宫闱之象,已牵连到二皇子、十皇子的清誉!显然有人在借此争夺储君之位,懂么?!
如今皇后娘娘震怒,你以为你还能有命?
若是聪明,早早招供,保全家人。
若是冥顽不灵,株连九族,可是好顽的?”
纪兴义脸色惨白,哪想到里面还有这么深的算计,本以为是帮吴贵妃扳倒元妃就罢了,没想到竟涉及立储之争。
这等惊天内斗,别说小小一个医官儿,便是内阁大学士也沾染不起。
“我……我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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